方甯宮内,一婦人坐在上位品茶。
她身着貴重宮衣。其上繡的是金絲銀線,隻顔色有些沉郁,可見主人莊肅之風。容貌雖不算盛極,但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姿。
周邊宮女或小心捶肩,或低頭站着,氛圍凝滞,無一人敢言。
殿下跪着一人,正是小冬。
美婦人斜睨着身邊的大宮女,那宮女随即開了口,“交代給你的都記清楚了?”
二人均未看殿下之人,似乎那人根本不配分得她們的一個眼神。
小冬瑟縮了些,顫顫巍巍地磕了頭,“回禀娘娘,奴婢全都記下了。”
……
小秋進了内室後,将那紙包小心地放在了阿筝身邊,随後仍是跪在地上:“這紙包中是令人嘔吐的藥粉,是……”
小秋緩了一口氣,手緊緊抓着地面:“是奴婢從宮人那裡買來的。那日方管事和采荷故意惹事,奴婢心生怨恨,便想用此物,好叫她二人吃苦頭。”
阿筝聞言瞥她一眼,既不接話也不讓她起身,甚至又翻起了手邊的書。
青石闆冰涼堅硬,小秋的膝蓋跪得生疼,但她仍是不動分毫。
阿筝支着腦袋,意味深長地道:“這藥真是你買的?”
小秋登時沉默了。
“日日攜帶便是為了與她二人偶遇?”阿筝倏地沉下了聲音,神色冷淡道,“我的耐心有限,别用什麼以備不時之需的言辭打發我。”
小秋聽了這話卻沒有如往日一般垂頭,做那等呆滞的人偶,反而擡目看向了阿筝。
目光從她的五官、身姿一一掃過。明明都無一變化,可為何她會有那種感覺?
阿筝任她打量,甚至極為配合,饒有興緻地站起了身,轉了個圈兒:“還有何處想看的?”
見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小秋不由得一僵,半晌後終是鼓起了勇氣:“奴婢會醫,藥粉是奴婢自己磨成的。”
話畢,便是長久的等待。
小秋的一顆心時而上跳,時而下墜,總是落不到實地,唇幾乎都要被她咬破了皮,但她卻不自知一般,目光緊緊盯着阿筝,不願有一絲遺漏。
房内陷入凝滞。
“我知曉了。”
什……什麼?小秋極慢地眨了眼,似是不敢置信耳邊聽到的,公主竟然沒有追問?
阿筝款款上前,蹲下直視小秋,眼含笑意輕聲道:“現在換我問你,我是誰?”
二人離得極近,小秋幾乎能在對方幽黑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如此近距離之下,她更能看清對方眼中的玩味,那是一種上位者的審視。
她的一顆心終于落下,遂不再看,伏趴在了地上,聲音虔誠:“您是大頌的九公主,霍引筝。”
……
小陶子提着膳食進來時,覺得殿内氛圍有些奇怪。公主倚在軟塌上安靜地看書,小秋姑娘随侍在一旁。
瞧着尋常,但他總覺得二人之間似是有什麼在湧動。
想也想不通,小陶子索性放棄思考,将食盒交由小秋,神色鬼祟地道:“奴婢聽聞一事。這次懷秋宴,娴妃娘娘将各個皇子公主都邀了去,咱們雲光殿也收到了。隻不過八公主那邊因病拒了,娴妃娘娘為此還發了一頓火。”
說着便将手中的帖子遞上,阿筝接過帖子,神色一動。
小秋在一旁解釋道:“此宴是娴妃娘娘辦的,皆因慶祝鎮國大将軍吳蒙凱旋而歸。”
小秋停頓瞬息,又補了兩句:“吳将軍是娴妃娘娘的父親,聽聞他祖上自開國起,就戰功赫赫,也是開國元勳。”
阿筝瞥她一眼,并沒有錯過她提起娴妃時,微頓的語氣。
小秋抿了抿嘴,又道明了宴上的忌諱。
阿筝一邊聽着,一邊陷入沉思。如此說來,這宴定會辦得熱鬧。也好,她正愁尋不到接觸旁人的機會。
今日的膳食依舊是清粥小菜。
阿筝沉默一會兒,還是想個法子讓小秋早些發現吧。
正欲用膳時,院外傳出了幾聲狗吠,伴有人聲。
小陶子見狀自告奮勇地出去,不多時領着一人回來:“禀公主,尚服局派人來送布匹。”
尚服局的小太監捧着幾匹布走到阿筝面前行禮:“奴婢茂才,奉命為九公主送冬日的份例。”
阿筝掃他一眼,此人臉側凹陷,眼中泛着精光,走過來時,她似是聽到了些響聲。
手中的布匹,看着是新料子,材質也是上乘,隻是顔色均是些暗紫、暗綠之類的,一看便知是人挑剩下的。
小秋沉聲道:“這些不合适,你挑些淺的再重新送過來。”
茂才将布匹往小秋懷裡一扔,求饒道:“哎喲姑奶奶,這都是分配好的,哪兒還有多的再送過來。”
茂才邊說邊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膳食,見竟隻有一粥一菜,不由得側過頭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