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沉,屋外秋風一陣一陣地翻滾。阿筝安靜地靠在軟塌上,翻着一本雜遊記,心中思緒開始發散。
也不知原身啟蒙是如何進行的。書房中除了遊記、雜書外,幾乎無甚正統進學的書冊。
若想往上走,進國子監是必不可少的。她對權勢雖有一點興趣,但也不想當個昏君,還是找個封地逍遙餘生好了。
至于成婚,她并不在意和誰成婚,合心意就過着,不合心意就驸馬已故。
不算什麼重要的事。
小秋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盞燭燈,撥了下燭芯,房内頓時更光亮了。
有些光灑在了阿筝手上的遊記上,将書上的字照得清晰可見。小秋極為隐蔽地瞥了一眼,随即退到一邊。
這些遊記是雲美人留下的,她整理書房的時候注意過,公主從前是絕不會翻開它們的。
主仆二人皆陷入了沉思,房中一時極為安靜。
阿筝的手指極為規律地在書上輕點,眼眸微微眯起掃了一眼角落的小秋,忽而勾起了唇。
她記得小秋與方管事相撞那日,手中可是漏了些白色的粉末。
她這宮女還真有些與衆不同。
許是門縫那裡漏進來了一絲風,吹得燭光幢幢搖搖,引得阿筝的臉忽明忽暗。平添一絲詭異,似是話本裡勾人魂魄的鬼魅一般。
小秋下意識地摸上了手上的凍瘡,将腦子裡的奇怪想法抛開。
門邊傳來吱呀聲,小陶子探了個腦袋進來,一雙晶亮的小眼睛發着光,瞧着像是懷裡還抱了個什麼物件兒。
小秋對他點點頭,小陶子方才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剛要出聲行禮被小秋制止住了。
小秋點了點公主的方向,示意他先别打擾。小陶子會意,安靜地站到一旁,翹首以待。
隻是小秋觀他的嘴角似是沒下來過,甚至得意地沖自己挑了挑眉。
小秋:“……”
屋内三人就這樣無一人出聲,直到燭芯炸了一下,才把阿筝從思緒裡拉出來。
阿筝回過神來,笑了笑:“怎的不說話?”
“回公主,”小陶子上前一步,掏出懷裡東西遞過去,“小秋姑娘怕奴婢莽撞擾了公主,可細心的咧。”
“奴婢回來的時候都确認過無人看到。”
小陶子又将他如何避開人群的事講了一遍,神色猶為興奮,阿筝仿佛能看到他身後搖擺不停的尾巴。
一旁的小秋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了那布包上。
阿筝将布包放在了燈燭旁邊,笑道:“也勞你走這一趟。夜深了,你們都去歇息吧。”
小秋忙垂了頭,聲音悶悶的,嘴上也有些結巴:“奴...奴婢伺候公主梳洗。”
可她說完對方卻無反應,疑惑擡頭後,卻見到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小秋姑娘确實細心。正好這些時日不甚其擾,既如此,便有勞你替我磨一些藥粉驅蟲。”
藥粉兩個字說得緩慢,還帶了重音。
小秋的臉色頓時白了,公主果真看到了。本想開口解釋,嗫嚅半天卻仍是不成調,一顆心幾欲跳到了嗓子眼,手腳也不知該如何擺放了。
小陶子左看看又看看,也不知二人打的什麼啞謎,見小秋似是極為害怕,心裡不免覺得奇怪。
阿筝收回了視線,笑了笑,“回去歇着吧,有何事明日再說。”
小秋心跳如鼓,她忽地想起,公主已經梳洗過了,這一發現令她更是僵硬,還是被小陶子拉了一把,二人才行禮退下了。
小陶子輕輕關上房門,與小秋走遠後才笑道:“沒想到小秋姑娘也有發愣的時候。”
小秋沉默很久,“日後喚我小秋即可,都是公主身邊人,不必如此謙稱。”
“好咧。”小陶子一點不見外,在他心裡都是替公主辦事的,親近些自然更好。
屋内的阿筝正在細看這個木雕。
這木雕技法上雖有些粗糙,但卻有隐隐的神韻,她雖沒見過端妃,從中也可看出其美人之姿。
十幾歲的姑娘能雕成這樣,少不了天賦和辛苦。木雕底座上還刻了一行小字:萬物更新,舊疾當愈,長安常安。
舊疾?
阿筝蓦地回憶起變鳥身的那天,年長宮女當時的未盡之言。不過隻從這寥寥信息中也推斷不出什麼。
幸好這木雕破損得不算嚴重,應是不難複原。隻是,她從未接觸過。就算她會,靠這具年幼的身體也不太可能。
事情陷入了僵持。
阿筝放下木雕,打算明日問問小陶子。桌上還有一物件,是方管事那裡的香囊。上次方管事匆匆塞進去,她還沒看清是什麼。
嫩粉色的料子,輕薄、絲滑,竟是一件小衣!邊緣處還繡了個字“瑛”,字旁還有鴛鴦戲水的刺繡。
阿筝沉吟片刻,“瑛”一字莫不是衣物主人的名字?
這東西顯然不是方管事的。她藏得如此小心,見到這東西,面上還會帶着點竊喜,像是見到黃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