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重新将小衣塞入錦囊裡收好,行至窗邊,盯上了一隻麻雀。
不多久,麻雀撲棱着飛了過來。
借着麻雀的眼睛,阿筝竟與自己的身體對視上了,這種感覺頗為奇妙。
随後,她又飛去了鏡子面前,停在桌面上打量自己這具鳥身。
鏡中模糊地印出一隻圓鼓鼓的身體。她歪了歪頭,鏡裡的麻雀也随之歪了頭,豆子大小的瞳仁好奇地轉了轉。
麻雀身型很小,尋常人即便注意到,誰又能想到,這隻麻雀在偷聽呢?
雲光殿主院漆黑一片,靜谧無人。偶爾有些穿梭的夜風,嘯嘯聲如鬼泣。若是讓膽小的來住,怕是夜裡不敢出門。
阿筝撲扇着翅膀本欲直接去偏遠,想了想又去找了那個熟悉的朋友。
小黑狗正在牆角打盹,有規律地噴着鼻息,兩隻前爪都揣在了懷中,一團黑絨絨,瞧着憨态可掬。
阿筝瞅了瞅它身側的新碗,不明意味地笑笑。
宮人們都住在主殿旁邊的偏院裡,男女分開。
阿筝先去了小秋房外,不曾想卻看到了屋内泛着隐隐的光,小秋的身影從窗紙上透了出來。
朦朦胧胧,瞧着不算真切。
上次來時太黑,便未曾發覺。眼下有了光,才能看到這屋的窗戶都有些破損,有些窗紙上的洞正簌簌透着風。
許是被風吹到了蠟燭,小秋的剪影也飄忽起來。
阿筝想了想,從窗洞鑽了進去,立在桌案上,黑亮的瞳仁盯上了小秋手下的衣服。
看那衣服的大小似乎是給她做的。針腳細密,塞的棉也梳理得平整。一眼望去,便知其用心。
隻是,小秋的眉間一直帶着郁色,忽然的一晃神,手指便被針紮破,冒出一個血點。
如此心神不甯,定是因為她吧,阿筝眼含笑意,看着小秋随意擦了擦血珠,放下針線起身去了床邊,然後從被褥下方摸出來了一個小紙包,紙包中是白色粉末。
果然,還真有一門手藝。
小秋盯了那紙包很久,面上十分掙紮,紙張的邊角都被她的手勁捏皺了。随後,她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将那紙包小心地收好,回到了桌前繼續繡梅枝。
這一次,小秋的神情平靜許多。
阿筝的目光落到她的那雙手上,其上的凍瘡已抹了藥。
房裡的蠟燭隻剩短短一截,燭液堆積在銅台底部,漸漸往下落了去。這蠟燭較為劣質,光線昏暗時不時還冒着煙。
小秋因此隔一會兒便要揉下眼睛。隻是,即便這樣,她也不曾放下手中的衣物。
阿筝悠然起身,靠近蠟燭猛扇翅膀,屋内頓時陷入黑暗。
小秋吓了一跳,忙借着月光去查看燭燈:“蠟燭明明還剩一點,怎會突然滅了,莫不是外面的風吹的?”
阿筝自是不會應。
小秋放下活計,起身看了看窗外,這才發現外間夜色正濃,想必已快到子時了。
“也罷,明日再做吧。”
待小秋收拾好針線衣物去休息後,阿筝方才離開,往另一方向飛去。
小陶子那邊竟然也亮着光。他這邊的窗戶倒是都沒有洞,隻不過屋頂的瓦片很是老舊破損,長着青苔。
小陶子正坐在桌前,神神叨叨的。桌面上似乎還有些水印,瞧着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像是……字?
正欲伸腦袋再看之時,阿筝忽然聽到啪的一聲脆響。
下一瞬,她便看到小陶子的左臉緩緩浮起紅印,從左到右,五根指印極為分明。
如此刻苦。
阿筝不由得啧啧兩聲。
次日,天還蒙蒙亮時,小秋便起身去了主院,跪在院中。
阿筝打開房門後,看到的便是小秋覆着一身寒霜的模樣。有些晶瑩的霜化成了水,落在她枯黃的發絲上,将她雜茸的碎發都撫平許多。
“這是怎的了?”阿筝故作詫異,“莫不是受了委屈要尋我做主?”
小秋聞言沉默一陣,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紙包,雙手呈上伏跪着:“奴婢不敢欺瞞,有事禀告公主。”
阿筝無聊地繞了繞胸前的一縷發絲,沒有說話。
小秋的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她昨日思索了很久,與其繼續彷徨,不如尋求共生。
可今日公主冷淡的反應,隻差明說她對自己的投誠并不在乎,小秋不禁垂頭,在心内嘲笑自己的失策。
“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