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後面,它幾乎是在怒吼了。
“那為什麼鑰匙隻有一半?”伊索爾德說,“還有另外一半呢?”
“被吃掉了。”液體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整個萎靡縮成一團,“被...吃掉了。”
“被莫尼亞吃掉了。”伊索爾德幫它補充了那個被隐去的名字,“對嗎?”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液體遲疑地說。
莫尼亞是一千年前領航者事件中的幸存者,她是皇帝的幺女,在一場飛船事故中失蹤,下落不明。
“我剛剛才想起來,擺渡者說她曾經有過一個學生,是誤入時間之河的外來者。她教會了學生如何在時間中打下錨點,然後她就消失了。為什麼?”
“她太想念過去了。”液體的聲音低落下去,它模仿得很像,令人相信這就是莫尼亞當時的神情與語氣,過往在它的講述中重新出現,“帝國最輝煌的時候,自己一生最耀眼的時刻...她被自己的幸福困住了。她說她很抱歉,她還說她...她并不後悔。”
伊索爾德凝視着液體。
“你是莫尼亞,還是吃掉莫尼亞的怪物?”
怪物擡起頭來看她,音調冷酷而平穩,沒有任何情緒:“我是莫尼亞的悔恨之心。”
時間之河隻收留已死之人,莫尼亞在誤入此地時就已經死去,卻因為意外以另外的形式保留了思維和記憶。她忘記自己已經死去,于是離開了時間之河與擺渡者,想要利用錨點重新塑造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幸福過往。
溯流需要蟲洞作為載體,而蟲洞會被執念吸引,吃掉死亡并重演。
在莫尼亞的執念中,舞會和怪物一起誕生了。
——
漫長的寂靜過後,怪物反而冷靜下來了。它本來就隻是被莫尼亞的人格所影響,其本質依然是蟲洞所催生的怪物。
“如何?你要殺死我嗎?這很容易,你隻需要找到我的心髒,然後輕輕劃上一刀。但你依然需要告訴我你的名字,而且這名字還會被你的同伴知曉。你敢讓他們知道嗎?阿斯塔星來的小蟲子?你跟我一樣,都是怪物。”
伊索爾德仍然靜默着,在怪物看來,這就是她不打自招的心虛。
它更得意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麼可憐,多麼無助,蟲族和人類本就是天敵,這一點過多久都不會發生改變,你為什麼要奢望把自己混入人類裡呢?大大方方做個怪物不好嗎,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一個冷血無情、與人類格格不入的蟲族。”
“我覺得,”伊索爾德擡起頭示意它停下,“你好像誤會什麼了。剛剛跟你說時間的時候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仔細聽?好吧,原諒你,活在一千年前的老古董根本不會懂得曆史的發展是螺旋上升的。你想太多了,我一直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
她直視着怪物,“不過你恐怕不會懂。因為你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不是莫尼亞,隻是一個取代了莫尼亞的怪物。稍微被說兩句就暴跳如雷連僞裝都維持不了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說我?”
她難得一口氣講這麼多話,怪物的顔色越來越綠,眼看要成為一個顔料盤。
伊索爾德微微一笑,直起身:“看,你的心理素質真的不行。你因為自己是怪物而感到自卑,我真為你感到傷心。你肯定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吃多了,下次記得多做衛生檢查,不行的話可以投訴宇宙聯盟。”
“呵呵,不管你怎麼說,你還是必須要說出自己的名字。這是規則。”怪物在她旁邊陰陽怪氣。
“所以我說你真的是個老古董。”伊索爾德歎息,“你難道不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規則都是不存在的嗎?”
她抽出了刀,輕描淡寫向前丢去。明亮的刀光像白晝一樣劃破天幕,長刀釘在了半透明的時鐘上,它開始破碎,發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舞會的邊緣開始湮滅,怪物發出哀嚎。
溯流被打破了,此地将重歸真實。
莫尼亞與怪物傾盡一切企圖創造的永恒就這樣灰飛煙滅,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伊索爾德回過身去,看到另外一半發光的鑰匙。
它從怪物的身體裡浮出,與另一半交融在一起。
如果以人類的身體結構來看待,哪麼也許可以稱鑰匙所在的地方為心髒。
溯流徹底結束了。
走廊上乘務人員的腳步聲遠去,百首龍為自己長出一口氣,他自然地拉開抽屜為自己開了瓶酒,諾貝塔還在回憶舞會的餘晖,沒有制止,而伊索爾德走到桌邊,攤開手掌,
完整的鑰匙當啷一聲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