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橫江百萬斷日虹,沉沙鏽鎖憶東風。
兵機莫付彈劍勇,昨日短歌月明中。
話說完顔四小将領軍攻打宿州城,吃焦明武一個力敵四人,殺了兩個。完顔呼雨與完顔呼電膽喪心寒,急忙領兵退走。不期迎面而來一隊軍馬,一員戰将當先殺出。完顔呼電措手不及,吃那員戰将一刀劈做兩段。這個不是别人,正是馬陵泊華山謝順。完顔呼雨見兄弟皆亡,奮平生之勇,隻要撞出條生路。馬陵軍中趕出鬼發女趙梓晗,就從後背上取下三口飛刀,觑着完顔呼雨較親,一發标将過去。呼雨身中三刀,大叫一聲,跌落下馬,亂軍踏做肉泥。部下金兵大敗,前後受阻,卻還冒刃血戰,終是被殺盡,不曾透得出一個。
原來莊浩領兵去救王子康,方至那林子内,隻看重重都是金兵,不知王子康性命如何。莊浩心急如焚,忙領着衆将撞将進去,殺得番兵覓子尋爺,呼兄喚弟。王子康在林中奮戰多時,已是力盡,早被撓鈎套索拿住。正道性命不保時,忽聞漢人聲音,知是自家人馬趕到,欣喜不已。那員番将,卻是那四個小番将的父親,名喚完顔天時,亦是金國裡有名的上将,金主封洞仙大王。完顔天時見說有一支悍勇軍馬殺來,人不可當。心中暗驚,急撇了子康去對敵時,正逢着莊浩。莊浩眼看金人拿了子康,大喝一聲,躍馬上前,接住完顔天時。二人刀槍相交,往來一二十合。完顔天時暗自吃驚道:“這個南蠻子不比那兩個,十分利害,俺平生不曾遇着這般對手。”莊浩一要為李金宇報仇,二要救王子康性命,神槍到處,容不得天時有還手之力。又鬥了十餘合,隻聽得天時一聲喊,被莊浩一槍搠着,挑下馬去。複去枭了首級,拴在馬項下。邢耀、張自強等步軍頭領,在林中領兵厮殺,幾滅金兵,逃了數十人去。有詩為證:
千軍銜鈴辮如蛇,一夜漢關入靺鞨。
須看興亡鹹塵迹,東嶽巍然此江河。
莊浩既救得王子康,即刻起兵回城,正遇着完顔兄弟被焦明武帶隊追殺。待到城中,先把完顔天時父子首級号令。莊浩道:“打宿州的這一支金人軍馬,已被我們殺的殆盡,城池暫得安全。卻不知兄長那裡消息如何。”何熙道:“可先差人去廬州說知備細。”莊浩便遣吳賽鳳前往。
且說陳明遠那日領兵,行了三日路程,才至廬州,卻聽得廬州城池失陷。陳明遠便尋那逃難百姓和散落官兵,問起情形。都說道:“金人軍中有個參贊,喚做和一坤的,令金軍作勢打城。相持數日,知州卻生畏怯之心。和一坤又遣使傳話,隻教牽羊擔酒,納金獻銀,聊作贖城之費,便不來攻打。本處知州偏信他言,不顧衆人,相依行事。不料和一坤沒來由卻要來回甚禮,被他内藏精兵,裡應外合,奪了廬州城去。”陳明遠見說,歎道:“庸人誤國。”又問那和一坤來曆,答道:“隻說從前是甚麼西山十傑,有個結義哥子,有名的喚做洪成壽,金人命為經略。”衆頭領皆道:“原來又是西山之數!”陳明遠便教大軍先在城外三四十裡處安營紮寨,四面掘了濠塹,下了鐵蒺藜。
那和一坤在城中,聞說馬陵泊到了廬州地界,便教人去請主将前來商議軍機。取廬州這一支金人軍馬,為首大将乃是鐵環哈雷,昔日随大金先主起兵反遼,建下不少功名。部下兩員慣戰勇将,一個是烏勒托,一個是烏拉那。那年童貫領八都監入金,商議滅遼一事,宴上使鄧州兵馬都監王義演武,卻被烏勒托鬥敗。先主心喜,将一尾魚賞之。今番南下,鐵環哈雷就洪成壽那裡要了和一坤為軍中參贊。洪成壽便教尚喜同往守護。鐵環哈雷見說馬陵軍在廬州下了寨,道:“那年攻宋之東京,卻也見過這夥利害。來日對敵,不可輕視。”一坤道:“我已有計,可如此這般。”鐵環哈雷聽了,稱贊不已。
次日,陳明遠領軍到城下,準備攻打城池。卻看城門開處,烏勒托、烏拉那引軍出來交鋒。烏勒托手持一條鐵槍,當先在陣前勒戰。馬陵軍陣中,猛先鋒王宇琪是個急性的人,口目生嗔,大叫道:“待我先滅了金人銳氣!”緊挺雙耳亮銀戟,把座下那匹慣戰良駒一拍,沖出陣去,氣勢難當。烏勒托見王宇琪來到,上前迎住。二将一個戟如玉龍,一個槍如銀蟒,馬上一來一往,鬥不過四十餘合,烏勒托先自不敵。
番将烏拉那在陣上,看烏勒托被王宇琪纏得緊,脫身不得,舞大刀前來相救。山夜叉錢倉政在門旗下見了,大喝一聲:“番奴不過如此!”橫着五股托天叉,把烏拉那截在一邊。未及二十合,錢倉政将托天叉照着烏拉那戰馬隻一叉,把烏拉那從馬上摔将下來。錢倉政望咽喉上複上一叉,登時斃命。和一坤在城上見殺了烏拉那,烏勒托又自遮攔不住,分付鳴金退軍。
王宇琪見錢倉政先得了手,叫道:“哥哥先引軍去奪城子,我這便結果了這番狗。”錢倉政便招動托天叉,引領一隊步卒,直趕過對陣,去奪城門。這壁廂王宇琪把亮銀戟一翻,打開那條鐵槍,舉起戟來當頭蓋下,把烏勒托直從右肩劈到心窩,挑下馬去。宇琪縱馬便去趕倉政。金人撇戟丢槍,潰不成軍,隻顧望城内奔逃。倉政乘勢殺入門裡,卻不知這廬州是城牆内建有甕城,和一坤令人中間掘下陷坑,兩邊門洞放軍馬閃避。方過了城門,早不見了金軍身影,前面一門大開。宇琪此時已追趕近,二将都是一勇之夫,未曾隄防,一前一後,直奔上前。不想隻聽得一聲響,錢倉政同許多步卒當先陷在坑裡。王宇琪卻才馬到,見有埋伏,急欲勒馬時,那坐騎受了驚吓,竟将宇琪攧下坑去。陷坑兩邊埋伏着長槍手弓箭軍士,一齊向前戳殺,二将皆死于坑中。有詩歎道:
懲奸除惡夜叉精,先鋒臨陣把命拼。
可憐一朝坑陷落,風過猶然帶血腥。
陳明遠在陣上,因見錢、王二将奪了城門,正起大兵來攻城時,有那未曾踏着陷坑的喽啰,急急從城内逃出,來報知陳明遠。陳明遠聞說二将命喪于坑中,如癡如醉,呆了半晌,忽地從馬上墜将下去。和一坤見計成,分付城樓上衆軍亂箭射來。衆頭領急救得明遠上馬,退軍回營,着王力救治。以此折了許多兵馬去。待到營中,醫治得陳明遠轉醒,落淚道:“當日虧得這兩個兄弟劫囚車救我,以緻共會大桐山,江甯劫法場。孰料今日首戰不利,反送了他二人性命去。”李沫瑤谏道:“兄長且止悲痛,勿傷貴體。待小妹改扮了混入城去,見機放起火來,與大軍裡應外合破了城池。”婁小雨搖首道:“不可急躁,金人非是官軍,豈教輕易入城。那裡又是甕城,倘再有埋伏,你去了無人接應,正是自投羅網。”
正商議間,又見喽啰來報:“城中将竹竿挑起王、錢二位頭領的屍首,懸于城樓上風化。”陳明遠聞之怒起,道:“可恨這夥番狗,竟将我兄弟在城上風化!今夜須提兵去,先奪回兩個屍身,次後計較攻城。”婁小雨阻道:“金人将二兄屍首風化,誠恐有計。那個西山賊和一坤,想來亦非等閑之輩。兄長未可造次。”陳明遠那裡肯聽雨霏谏勸,隻道:“不取二弟屍首回,有何顔面為一寨之主!”随即點起二千精兵,親領沈冉、徐韬、楊乙堯、王珠江四将,是夜二更時分進軍。至廬州城下,已是快三更了。陳明遠見城門未關,當時便有遲疑,沈冉、徐韬都道恐有埋伏。明遠卻又望見城上王宇琪、錢倉政二人屍首,更顧不得許多,即傳令殺入城去。有詩為證:
斷梗浮萍追季劄,不複把酒戰黃沙。
拼将一怒酬恩義,至今夷陵泣桃花。
衆人方才入城,隻見四下裡火把齊起,金鼓齊鳴,團團軍馬圍住,城上亂箭射來。陳明遠見了,連聲叫苦,急退軍事。卻看一員戰将,騎着王宇琪那匹良駒,也用一條戟,直取陳明遠。明遠忙仗紫金槍招架,戰約五十合,不敵。沈冉并徐韬殺散了伏兵,見明遠有危,急拍馬來護。楊乙堯、王珠江二将,亦要來護時,又吃一将從門洞轉過,将條犀角槍引兵截住。楊乙堯隻恐退路有失,急拔出楊家寶刀來,大步去搶城門,砍那鐵鎖。
那壁廂沈冉,當先一刀隔開那将的軍器,徐韬乘勢就保着陳明遠,撥轉馬頭向城外殺去。番将見走了陳明遠,便來與沈冉交戰,把戟一拍,沈冉舞刀架住,觑着他脖項就砍。番将收回戟,向上一撥,刀戟相交,铮地一聲響。二将互鬥四十合不分勝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