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暢、晁晶先謝了救命之恩,許栗銘道:“俺原欲尋四近村坊贈糧,白日裡與那賊将擦過,本不願生事,忽聽聞探子道平城縣裡有些腌臜事,當時心悸,放心不下,天幸救得衆人!”于嬌淚痕未幹,也謝過了。許栗銘道:“何須謝我,分内之事。”又逐一請問戴暢四個名姓。那戴暢生的杏眼薄唇,眉橫一字,平日裡常好走動,最關懷周遭婦人,都喚她作飄靈芝;細眼瘦弱的叫曹笑,因常助他人,性子又乖巧,故稱她為廣寒兔;晁晶則生的貌似男子,又是短發打扮,性子最剛,因而呼她作公牛懼;餘下那個不怎麼言語的,名叫單筱寒,漁家子,家傳以硝制冰的秘法,以此叫作冰鳳凰。有詩贊這四女道,一曰:
淡沲春柳動笙鼓,笙鼓喧處見青枝。
大隐江湖揚良善,戴暢人稱飄靈芝。
一曰:
婆娑桂影近凡塵,靈潔已自搗藥成。
聰敏曹笑如玉兔,月華流照廣寒中。
一曰:
晁晶人稱公牛懼,素懷烈心恨嚣頑。
飄蓬寄雨傳劍日,關山萬裡似木蘭。
一曰:
鳳凰本自赤焰生,更令冰雪俯稱臣。
識盡千壑飛鳥處,筱寒獨得立昆侖。
許栗銘乃問道:“不知四位緣何在此?”四人對視,半晌方道:“卻是羞人!我們四個都是這平城縣人氏,說來也凄慘,原本安生的一個縣城,卻是有個歪心污爛的賊禽獸,叫做五尾豹曾甯,是縣令清一年的女婿。翁婿兩個,皆是不做人的,隻愛殘害女子。那清一年仗着他哥哥山東制置使清萬年的權勢,打通朝内關節,專供瓜果——由是趙官家最喜女色,他就專供泡棗……”張雷笑道:“棗子算甚麼稀物,俺一次吃數十也不打緊。”三個女子羞紅了臉,好在晁晶膽大,單獨道:“非也,那棗子本是幹棗,卻是殺千刀的曾甯投天子所好,說甚采陰補陽之法,将棗置于那處,待到潤軟了取出,以供昏君。”張雷悟了,險些嘔出,呸了口道:“這昏君,聞說他與京師兩個表子打得熱,看來不虛。”戴暢又道:“若隻是此,還算好的。清一年、曾甯二賊,借此巧立名目,多捉婦人,關入園子,每日淫媾,他自有趙官家的權勢,又有專門兵馬守護,何人敢管?每每在附近州縣村鎮胡亂捉人,男的就道是反賊草寇,女的就道是犯屬,投進那陷人處,便是死了,也埋了做料。”段金朋聽了,摔碗在地道:“天理何在!”戴暢冷笑幾聲:“那有天理!單妹妹的表姐是馬陵泊的雌羅刹王子怡,吃人告發,我等三人舍命救了筱寒,不然骨頭怕是爛在那害人園子裡。”
于嬌聽得此,問道:“既是馬陵泊頭領的親屬,何不去山寨找救兵,好歹蕩平了此處?”晁晶又歎一聲,轉而咬牙罵道:“說起此事,更是慚愧,戴暢妹妹有個師父,亦是鐘吾寨裡的曹崇坦頭領,昔日裡曾寫書信來教俺們入夥。臨行時,路上遇一害病婊子,叫做‘迷毒藤’蘇紅娟,看她病重,好心救了賤命,反遭她叛了我等,吃告發到官府。又專會賣浪,如今也是那嬌兒園總管。我等險被她害了,當時逃脫追兵,立下誓言,不殺此人,絕不離去!前些日子那清一年的父親清不屠縱欲死了,全府挂孝,我等喬裝行刺,隻殺了他四哥清十年,又被那□□認出,壞了大事。”
話畢,張雷便與許栗銘道:“哥哥,俺們去殺了這濫官□□如何?”許栗銘擺手道:“莫要沖動,且問這城内兵力如何?”四人道:“城内精兵約有千人,三員猛将,白日裡遇到的,乃是鼠尾駒馬铨,一手好刀法。”張雷道:“是又如何,俺們兄弟三個,殺了他們三個,不是為民除害的好事?”段金朋道:“隻是不知那兩個武藝如何。”曹笑又道:“另一個乃是惡角獸孫獬,與他本事一上一下,最了得的乃是剝皮熊熊衮,曾傷了三員梁山人物。”張雷道:“我這許兄本事亦大,他既是梁山仇人,再不濟,我青石山的好漢效梁山替天行道,回去搬大隊兵馬前來,甚麼熊馬的,多少都殺得他!”
卻看許栗銘大聲斥道:“快閉了鳥嘴!莫不是忘了大哥已有招安之意,我等豈能壞了山寨大事!”段金朋、張雷兩個呆住,半天道:“卻是這般……”戴暢四個見三人不欲相助,心中又驚又怒,本要聲張起來,又知不可強求,尴尬一陣。
多時,忽瞧于嬌起身,朝許栗銘三個拜道:“多謝三位兄長救命之恩,我如今已入夥馬陵泊鐘吾寨,不好強求青石山的頭領。此處官府争些壞我名節,又殺了我坐騎,此恨難消,我自去複仇!”說罷離開帳外,坐在墳前。段金朋、張雷心中不忍,都看許栗銘。許栗銘依舊搖首道:“若在平日,我等去殺了那群豬狗也就殺了,如今山寨正待準備招安,又豈能因我等個人壞了一山兄弟的前程。”說罷,再不言語。戴暢等見三人心意已決,也知其有難處,紛紛起身道:“我等雖是女流,多少也聚了些有志氣的婦人,自作計較,且先告别。”就要離去,正是:
可憐女輩,背井離鄉淪野外;惱恨奸人,倒行逆施禍鄉中!恩義已施深似海,何能執意再強求?
畢竟于嬌與戴暢四個如何行事,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