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接着神針手郝郡楠,如何打扮?
杏眼渾深如玉珠,一點寒光注芳魂。蛾眉花面臍間香,軟軟腰上缡絡紋。
口裡唱:
“連理比翼霓裳舞,箜篌怎苦韶華度。水袖妙歌喉,秦花漢柳。月圓花好秦淮岸,忘了□□醉王侯。”
緊跟着淩飛雪尹柔雨,如何打扮?
體态妖娆襯白紗,身軀妩媚薄紗鞋。纖肢蠻腰體素香,小捧掌心一抔雪。
口裡唱:
“白上名遠揚,君忘溫柔鄉,雄威豪傑破朔方。待君歸,金玉滿堂,鴛鴦成雙。”
餘下那個最會唱的秋海棠夏夢迪,如何打扮?
鮮黃長袖綠紗衫,鎏金玉钗翹翠冠。香肩滑落衣裳裡,又把一件綢兒穿。
口裡唱:
“小樓春風醉一場,夢澤各一方,半生亦零落,亂世一縷香。琴聲亂,心蒼茫,飄蓬斷梗,大野澤成英雄淚,放悲聲唱到老。”
朝天竹陸影又唱:
“醉點畫眉筆,柳生赴錢塘,從來歡歌繞畫梁,别離幾年傷?孤江橫望心寥寥,再驚幻,癡情龍女添蘭芳。”
九尾狐吳賽鳳最後複唱:
“星兒沉沉迷離眼,玉盤燦燦佳人面,金簪鬓上胸銀鍊,隻把那富貴公子的魂兒牽。”
衆女前後唱這一番,喜得張知府叫好連連,胡玦口角流涎。二李亦目不轉睛,不禁道:“這般佳人,若能得相公賞賜,直教人死也無憾!”張知府聞言不喜,大罵道:“這厮們膽倒包着心肺,左右與我趕将出去!”二李沒奈何,隻得悻悻而去。索奧又吹一口氣,更加雲霧彌漫,仙氣飄飄,不知是夢是幻。恍惚間,張知府、胡團練隻覺衆女依偎在懷,各自調笑。可笑這二人,待到了陰曹地府,亦不知自己如何死的。
卻說那小膳祖馬玥與女易牙張玉一,因吳賽鳳力薦二人廚藝,知府遂許去承道閣中安排菜蔬,調和汁水。兩個以此有機會,在酒肉裡下了藥,兼着索奧幻術,衆女美豔,張知府等如何不中計?正說話間,看有人近來,卻是主人家,亦是兩個女子,都是荊門軍人氏,因這承道閣而得号,稱做迎八方郭億一、開門紅李欣妍。有詩贊這二女,一曰:
敞門露戶入貴賤,紅爐溫酒叙爪泥。
小樓攬盡天下客,笑迎八方郭億一。
一曰:
吉星爍爍長朗照,開門紅稱李欣妍。
滿座塵鞅皆暫去,承道燈火未曾眠。
隻聽郭億一道:“二位姐姐真個好廚藝,我這裡正須你們這般的人。”欲雇二人時,忽看馬玥就砧闆上綽起把斬骨刀來,指郭、李二女道:“好教你們知道,我乃馬陵泊上的頭領,特來此間搭救陳大官人。如今正欲借你這承道閣放火造勢,引山寨軍馬來攻城,主人家莫要聲張。”兩個大驚,本要叫将起,又怕馬玥行兇。不覺身後一凜,那張玉一在後面說道:“我們已約定時辰,延俄不得。你二位可收拾了,跟我們去馬陵泊入夥,教你們也做個頭領,不然隻是要吃官司。”郭、女那裡肯應,都說财物甚多,一時難辦。馬玥就身上雪白廚衣内摸出一條金子,拍在桌上,笑道:“待到山寨内,與你論秤分金銀。還是早早打發火家去,免傷性命。”張玉一亦從烏皂長衫裡摸出幾錠銀子,笑道:“好姐姐,倒是手快,幾時有這金子的。”郭億一、李欣妍見事已至此,不由自己不答應,隻得随了。
不移時,城中鼓打三更,馬玥在酒樓裡搜着些硫黃焰硝,就承道閣上點着,放一把火來。頓時烈焰沖天,火光奪月。城外婁小雨已得劉楚混出城來報信,準備齊全,見城内火起,傳令攻城。彼時馬陵泊四隊人馬,朱成打北門,王珠江打西門,王楠打南門,張自強打東門。城内亂做一團,李沫瑤、仲若冰兩個乘勢殺入牢中,救了陳然坤。索奧早已就火起時殺了張知府并胡玦,割了腦袋。
衆人奔出承道閣,恰逢着李蔔忠與李蔔義。二李本被趕出,心中惱恨,自道:“叵耐張家小雜種,若不看是張郡王的侄兒,皮都揭了他的!”又思那楊令公廟裡,尚還監着許多百姓,要去出氣。正作歹間,也看承道閣火起,情知不妙,便聽城外厮殺聲,驚得魂飛魄散。二人自料今番江陵必失,尋思計議,都大叫道:“我兄弟已降了馬陵泊,且去随我殺了濫官!”直殺奔承道閣外,見火勢猛烈,大喜道:“張遠志必死矣!”又見索奧一行,心道:“這都是那賤人的親眷,被張遠志霸着。不如捉來,也是功勞,更好受用。”上前喝道:“馬陵好漢在此,望那裡走!”索奧忙揮利劍,獨自個當住二人,戰有三二十合,口裡念咒。二李隻覺有一爛頭将軍,手舉雙刀,躍馬而來,唬得手足無措,翻落馬下,吃尹柔雨、郝郡楠捉了。二人大叫道:“我兩個已降了馬陵泊,不佛眼相看,待大軍進城,教你都死!”衆人啞然失笑。
時尹柔雨已換了戰服,與索奧一道奪了城門,放大軍入城。李家兄弟見了衆頭領,急急大叫道:“好漢,俺弟兄正要入夥,這幾個都是張遠志那厮養的婊子,休要放過!”曹崇坦大怒,上前踢了幾腳,罵道:“教你認得我山寨的女頭領!”二李方省,叩頭告饒。吳賽鳳與尹柔雨道:“且先監下,聽候軍師處置。”話未完,又看邢耀、白偉成二将,各執軍器奔來。原來二人正在家中熟睡,忽聞承道閣失火,料想張遠志在彼,自有人救火,本不在意,後厮殺聲愈加激烈,方知馬陵軍攻城,甲胄尚顧不得,赤着上身,慌慌張張前來拒敵。衆喽啰圍定兩個,撓鈎套索一發都上,把腳也絆了,就此活捉。
待到天明,婁小雨早傳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滅了火。張遠志一家老小,盡數屠戮了。馬玥、張玉一引着郭億一、李欣妍到府衙參見,備說功勞。又打開江陵府庫藏,金銀寶物,段匹绫錦,俱裝載上車子。再開倉廒,将糧米俵濟百姓,餘者亦裝載上車,悉數運回山寨。索奧、張自強見了陳然坤,抱着痛哭了一番,王珠江、王楠亦來拜謝往日恩情。曾有詩贊陳然坤道:
平生無拘束,四海廣施恩。
世代簪纓冠,門氏列王孫。
疏财濟落魄,仗義挽沉淪。
名号逍遙子,人道陳然坤。
陳然坤稱謝衆頭領,就叫索奧回去,把家私收拾,也裝做許多車子,一并上山入夥。邢耀、朱宣林、白偉成三個都解上廳來,置酒相待,勸說入夥。曹崇坦又來與師父叙禮。三個本就是罡煞之數,又見張遠志死了,邢耀道:“此是他自作孽,當有此下場。”朱宣林聞說張遠志捉拿家眷一事,亦道:“可恨這厮,與他出色,竟如此相待!”以此都降了。白偉成說起捉曹崇坦一事,衆皆大笑。
尹柔雨又禀婁雨霏二李的事,婁雨霏道:“且押将過來。”左右推過,二李被麻繩背剪綁着,跪于階下道:“我兄弟久仰山寨大名,今個被俘,還望留在麾下效力。”白偉成想起兩個前番言語,不禁啐了一口,說起兩個身世。吳賽鳳道:“好,好!以定教你們做個頭領。”二李見吳賽鳳這般,心安。陸影卻知吳賽鳳心思,沉默不語。吳賽鳳又道:“既要入夥,亦當有投名狀來。不知城内可有大奸大惡的人,你兩個願去殺之,将頭獻納麼?”二李歡喜道:“這個何妨?願去,願去!”吳賽鳳也笑,拔下頭上钗兒玩弄,問婁雨霏道:“好軍師,将此二人與我做副将如何?”婁雨霏也猜得七八分了,便道:“一切由你。”
吳賽鳳信步走至二李身前,分付喽啰道:“帶二位将軍去楊令公廟裡,再尋些人來,讓他們把投名狀。”二李都道:“且請解縛,我們便去。”說時遲,那時快,吳賽鳳使钗猛地刺去,自下而上,正搠着李蔔義颏颔,透進嘴裡。隻一攪,李蔔義叫了幾聲,死在地下。李蔔忠吃了一驚,早被吳賽鳳腳起,踢在鼻頭上,血流滿面。吳賽鳳道:“且教你知道,折辱我等姐妹,又假稱山寨追殺的罪過!”陸影見了,暗道:“師妹以九尾狐為号,本為避世俗,不想卻愈加相像了。”婁小雨長歎道:“往日山寨裡曾聽新宇兄弟多番說道,那年李成賣友求榮,殺了青面獸楊志。今番索性做個人情,且将兩個将去楊令公廟内,剖腹剜心享祭,也是與楊家報血仇了。”正是:
戕躏忠良斷天德,殒緻子嗣害命折。
果然報應昭彰處,死猶不死奈若何。
方是萬事皆備,婁小雨就令大軍于城内休整,兩日後起程回山。于路行了十一二日,方回到馬陵泊。陳明遠等見婁小雨得勝回山,歡喜不已,正要與之慶賀,忽有董恩惠、何瓊二人,從北山酒店上得聚義廳,稱有一封書信來。陳明遠接過,拆開看了。不是這封書來,怎教知:
男兒盡是人,女子亦為人。
都欺婦柔弱,堪歎世陰森。
畢竟何人所寄書信,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