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蔔忠、李蔔義二人皆有本事,自大名府起就深恨梁山入骨。今見捉了曹崇坦,摩拳擦掌,教兵卒豎起兩面大旗,一面上書“金夜叉李蔔忠親押反賊進京”,一面上書“青羅刹李蔔義特待鼠輩劫囚”。兩個領二百步軍,威風凜凜,浩浩蕩蕩,連夜解上東京,申達朝廷。
且說李沫瑤、仲若冰兩個守在廳外,眼見折了曹崇坦,暗暗叫苦不疊,急逃出府衙。兩個商議道:“婁軍師料定曹家哥哥必自取其禍,果然不差。今已事發,我們隻好依計,隻潛藏城中,以待山寨軍馬到來。”來尋吳賽鳳兩個,卻百般覓不得,四下打聽,方知二人已假做賣身,去了張知府府上做歌女。李、仲二女自到偏僻處,尋着一楊令公廟住下,不題。
卻說李蔔忠、李蔔義兩個,統領二百步軍,監押曹崇坦往東京而去,迤逦前行。将有兩日路程,來到一個去處,隻見山上樹木叢生,形分九處。忽聽得一聲鑼響,撞出一夥強人,當先一個,手持紫金摩雲杵,騎匹駿馬,厲聲喝道:“來者可是江陵府人馬?”李蔔義吃這一驚,吓得說不出話來。那人是誰?卻是索奧口中的洪澤郎張自強,如何模樣?但見:
良駒嘶鳴行山月,铠甲冰清冷如霜。
橫步千軍憑金杵,身過六尺立諸方。
義生頓施匡濟手,興來長傾琥珀觞。
鄉湖脈脈随浪子,洪澤郎稱張自強。
李蔔忠急道:“兄弟何懼?俺兩個合力,怕他怎的!”說罷,李蔔義也抖擻精神,兩個協力,策馬殺來,大刀長槍,舞舞生風。張自強獨戰二人,鬥了四五十合,隻有架隔遮攔,忙賣個破綻,勒轉馬頭便走。二将追趕,李蔔忠馬快,早近得身後。張自強觑得仔細,回手一杵,李蔔忠急閃時,吃掃破鼻頭。李蔔義見傷了兄長,心中忿恨,不住打馬,挺鋼槍來刺。那時節,林下又飛出數騎馬來,當先兩個狼腰猿臂的壯士,都是七尺以上身材,怎生打扮?隻看上首那個粗糙黃面皮,有幾根髭髯的:
金花戰槊鐵釘排,銀麟铠甲映日光。
紅纓一簇飄盔頂,獅蠻系帶鑲玉霜。
骁勇慣經幽冥陣,血海不懼修羅場。
上應罡星分乾位,虎嘯塌天王珠江。
這個好漢原是道州人氏,軍班出身,姓王,雙名珠江,綽号塌天虎,善使一條朝天金花槊。為是家鄉逢災,卻吃那太守瞞報了,眼見百姓餓死不少,自家又有老小要養活,起了反心。因有一身本事,衆鄉鄰都撺掇擁他為首,一起殺了官員,奪了府庫倉廒,逃到這九界山上打劫為生。再看下首那個細長眼,面上白淨無須的:
鐵劍霜氣通鞘寒,寶盔嵌玉戰袍黃。
铠甲穿連獸吐環,金鈴依馬影垂光。
坐下龍駒名棗骝,手裡雙鞭迸寒芒。
原是天星占坤位,王楠豹名震四方。
這個好漢乃是桂陽監人氏,姓王名楠,善使一對水磨竹節鋼鞭,馬上步下都是好武藝,都稱他作裂地豹。曾是軍士,因平時隻愛與人較量武藝,周遭的都吃他打遍了,那長官卻不喜這性子,驅逐出來,在綠林四處遊走。途經九界山時,正遇王珠江劫道,兩個交手半日不分勝敗,以此義氣相投,留下落草。
李家兄弟見又搶來兩員猛将,慌忙接住便鬥。二王戰二李,兩對良駒交錯,四般軍器互迎,槊來刀當,鞭去槍敵。眼見鬥到八十餘合,二李各自力怯。正待轉身退走時,隻看原來隊仗亂将起,卻是張自強殺回,領衆喽啰直搶陷車。二将驚慌,也顧不得曹崇坦,望江陵府逃命。
張自強殺散官兵,打開囚車,放出曹崇坦。曹崇坦大喜,道:“得三位好漢相救,大恩難報。不知此間是何地,敢問尊姓大名。”張自強道:“此地名喚九界山,我乃洪澤郎張自強是也。你可是馬陵泊上的頭領?”曹崇坦驚道:“正是。好漢莫不是在逍遙子陳大官人府上,同索奧走了的?”張自強點首,望山上招呼來一個人。曹崇坦看時,認得乃是李明,聽得她道:“婁軍師因兄弟不肯聽她言語,為是我腳力好,特分付早趕來這裡,專待救應。”曹崇坦問道:“軍師如何知此處有救兵?”李明笑道:“卻是張妮說的那個女伯樂于嬌,書裡寫道,已邀得九界山的兩位王頭領,隻待共來聚義。”張自強也道:“當初俺走投無路,尋人不着,餓得乏困,亦得她相助。又教我先來投九界山調養些時日,再去請馬陵泊的好漢,二山寨一同攻打江陵府,以救大官人。恰巧李姐姐又到,說你必有此劫,故多番差遣喽啰前去打探,果不其然,因此救你得。”
曹崇坦今知自己鹵莽,十分慚愧,謝過衆人,說道:“待婁軍師來了,必與她陪話。我想這女伯樂亦是個好女子,待得上山來,就請她吃酒。”李明笑道:“妮妹說她是個沒定性的,書裡言自己沒甚功勞,不好輕易入夥。因聞山寨遠近有個青石山,那裡亦多有好漢,欲要說那夥也來投靠,方才肯上山。”衆人贊歎不已。張自強又請塌天虎王珠江、裂地豹王楠兩個過來相見。這二王在此聚集數百喽啰,打家劫舍,陳然坤也曾與他們有恩,故亦有心要去搭救。五籌好漢當晚就在九界山上置宴言歡,李明又說起鬧濰州殺鮑保的事,王珠江三個聽了,都快意舒懷,拍案叫絕。
卻說次日,那李家兄弟逃回江陵府,張知府見說被劫了陷車,大怒道:“若是再拿了,就地施刑,把首級送去京師請功。”二人皆道:“如今馬陵泊軍馬不日便到江陵府,太守當好生防備。”張知府冷笑道:“怕他則甚!天下那個不知本官乃張郡王侄兒,昔日梁山草寇猖獗,也教我伯父擒拿殺了,便是馬陵泊的榜樣!”說猶未了,隻看一個将官進來,乃是都監鑽地龍朱宣林,禀道:“本奉知府相公鈞旨,往平城縣借兵,怎奈那縣令清一年不願發兵,一将尚不欲借我等守城。”原來這張知府自捉了陳然坤,深知他有情義于綠林,隻恐遠近強人知道了,要來報仇,特令朱宣林去遼州平城縣借将。看官且聽,這偌大一個江陵府,如何卻要向一小縣借兵?此處不言明,後文自有分曉。
當時便聽張知府大罵道:“□□他娘歪□□,隻行那腌臜事來,當本官不知?待伯父征淮西班師,必教參上一本,好歹也發落了他!”又分付衆将道:“如今馬陵賊人将來攻打,還須你諸将出力,惟與城池共存亡,方不失了忠孝仁義。”大小軍官都領諾,各自領兵,備守城池。正是:
奸官逞用,吃豪傑一戰喪膽;軍師設計,教膏粱夢裡授首。
直使:
江陵府中黑煙起,承道閣上赤焰生。
畢竟江陵府如何與馬陵泊對敵,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