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總有奸邪欺良善,天涯何處不梁山?
翻将義士牢中困,驚起群雄發沖冠。
自此坐定第一位,宵小從今心難安。
話說陳明遠将那後生教訓了一番,後生領着随從離了酒樓逃走。餘媛與吳忱諾齊來謝道:“幸得義士出手相助,願求恩人高姓大名。”陳明遠擺手道:“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我自姓陳,雙名明遠,淮陽軍下邳縣人氏。”餘媛驚道:“莫不是江湖上人稱義巨子的陳都頭?”陳明遠道:“正是小可。”餘媛喜道:“多曾聽得人說都頭的大名,我姐妹二人傾仰已久。不是方才那惡少生事,如何能勾與哥哥相結識,真乃緣分。”
隻聽吳忱諾道:“好教都頭哥哥得知,方才所教訓的那個後生,有客人言說,乃是此間知府周文遠的衙内,時常欺男霸女,人人怕他,故此無人敢阻。都頭雖身手了得,卻終是外鄉人,恐遭他陷害。”陳明遠聽罷,心中暗忖道:“那周衙内并不知我名姓,自此姐妹二人外,此處又無人識得我。我隻在沈冉府上落腳,他縱要尋仇,料亦無處可尋。”遂謂餘媛、吳忱諾二人道:“卻不打緊,為兄近來才到此地,并無别個認得。惟有一事,我恐這厮再來此處尋釁,卻苦二位賢妹先關門避禍。料想那厮尋不得人時,縱有勢力,亦是無用。”餘媛、吳忱諾二人稱是。陳明遠遂留下一錠大銀,辭了二人,急忙忙回沈冉府邸去了。正是:
時雨奔波緣好義,鐵牛咆哮正剛儀。
英雄莫怪纏贅事,自有天機遣到時。
單說那周衙内,吃陳明遠這一頓痛打,懷恨在心。又因聽得陳明遠是外鄉口音,便多留三分心機,去那一衆随從裡,擇了一個精細能幹的,仔細分付道:“這厮是個文面的外鄉人,料他隻在客店歇腳,便多帶仆從捉他時,一時也尋他不着。你且在此間暫候,待那厮出來,便提心跟在他身後,休教發覺。但探得這厮的安身之處時,火速回禀。”那随從領命去了。
向後那人待得陳明遠出來,暗中跟随定。卻見陳明遠進了沈冉府上,大驚,忙回來禀道:“那賊配軍去了沈統制府裡。”周衙内亦吃了一驚,心道:“沈冉素與我父水火不容,便尋他要人時,斷不會與。似此,報仇一事如何做得?”轉念又想道:“沈冉那厮畢竟一勇之夫,求我父設計拿他何難?”适逢周知府回府,這衙内便到他老子面前哭訴。周文遠雖怪他不安守本分,亦恨沈冉、陳明遠不識相,折了他的威風,尋思道:“此人想來,必與沈冉交情不淺。前番我令沈冉那厮去收剿紫金山賊人,他卻百般推辭,說甚麼免罪留用,好生可惡!今番他的相識如此猖獗,我也不必顧他的臉面。他今日既來備說賊人棄寨而走,明日要領兵去山上嚴設,便乘着他出城不在府中之際,差人徑奔家中,捉拿傷我兒之人,也教他知道我的利害!”計較已定,周知府喚過左右,密密分付下去。
再說陳明遠回府,待沈冉歸後,将日間事由都說與他聽了。沈冉道:“哥哥有所不知,那周文遠平日便假公濟私,逼勒赤子從賊,複又殺良冒功。他兒子也仗他的勢慣作非為,小弟亦看不得他父子二人。今番那小賊倒也吃哥哥打得好了。依小弟之見,料他父子不識得哥哥,便是阖城搜捕,亦諒他不敢來我府上拿人。”陳明遠安心道:“深謝賢弟保全。”沈冉笑道:“哥哥與我莫逆至交,何必直如此見外。”當晚無話。
翌日,沈冉自去點起一隊人馬,望紫金山上而去。周衙内打探得沈冉走了,也領着數百個做公的,奔至沈冉府前,撞開大門,不由分說,四下搜捉陳明遠。說來也巧,适逢陳明遠深恐馬陵泊上衆人記挂,正在房中寫書信,以安衆頭領之心,卻被捉個正着。那夥公人不待明遠動作,先行拿住,把書信呈與周衙内。周衙内見信上有馬陵泊的字樣,大喜道:“這賊配軍與沈冉合該死在我父手中!這厮私通馬陵泊的賊人,正是天助我也!”就令先将陳明遠四馬攢蹄捆翻,并書信一同解回府衙請功。又深恐沈冉府中家仆走漏消息,複令把沈府上下亦都繩索捆縛,一個不留,皆解入大牢。
當時周文遠得報大喜,就去坐廳。左右将陳明遠押至廳上,周知府便大喝道:“賊配軍膽敢會同沈冉私通馬陵泊賊人,還不快從實招來!”陳明遠就道:“小人實不知何罪。”知府大怒道:“物證在此,尚還敢逞口!量你這賊骨頭,不打如何肯招?左右,與我隻顧加力打這厮!”一連打了幾十下,陳明遠熬刑不過,望天而泣道:“蒼天無眼,直教好人受屈!”隻得招做:“淮陽軍遠流配軍陳明遠,路過紫金山,殺死押送公人,勾連軍官沈冉,欲私通馬陵泊強人,前來江甯府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