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雨總是來得突然。溫翎站在南肯辛頓公寓的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紅磚建築和黑色出租車的輪廓。三個月前,當他們從斯凱島返回時,這間小公寓還隻是臨時落腳點;現在,書架上已經擺滿了她的攝影集和他的評論集,工作台上散落着來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筆記。
"郵件。"俞瑾言推門而入,頭發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濕。他手裡拿着一個牛皮紙信封,上面印着倫敦藝術委員會的徽章。
溫翎接過信封,手指觸到冰涼的紙面:"關于'邊界基金'的回複?"
"拆開看看。"俞瑾言脫下濕外套,眼鏡片上還沾着雨滴。
信封裡是一份正式邀請函和厚厚一疊企劃書。溫翎快速浏覽着内容,心跳逐漸加速——藝術委員會不僅通過了他們的提案,還提供了比預期更豐厚的啟動資金,邀請他們在東倫敦建立一個"邊界實驗室",作為連接藝術與社區創新的實踐基地。
"他們增加了兩個合作社區,"俞瑾言指着企劃書附錄,"一個在裡斯本,一個在哥本哈根。"
溫翎将邀請函放在茶幾上,陽光突然穿透雲層,照在那燙金的文字上,閃閃發光。三個月前在斯凱島的濃霧中做出的決定,如今正以超出想象的方式成為現實。
"我們需要回趟國,"她思考着,"把工作室的事情安排好,和林教授交接'晨光之家'的後續工作..."
俞瑾言已經拿出筆記本開始列清單:"還有小森的繪畫展,答應過要參加的。"
他們花了整個下午規劃接下來的行程。雨停了又下,茶涼了又換,清單越來越長——要見的人,要處理的事,要打包的器材和書籍。溫翎突然意識到,這不再是一次臨時的工作旅行,而是一次生活重心的轉移。
"害怕嗎?"傍晚時分,俞瑾言突然問道。他們站在狹小的廚房裡準備晚餐,窗外是倫敦華燈初上的街景。
溫翎将切好的西紅柿放入沙拉碗:"有一點。"她坦誠道,"但更多的是期待...就像第一次拿起相機時的感覺。"
俞瑾言接過她手中的刀,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我們會做好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就像'晨光之家',就像《邊界》系列。"
晚餐後,溫翎打開電腦,開始整理這三個月來積累的照片和筆記——蘇格蘭高地的霧與光,斯凱島漁民的故事,愛丁堡社區花園裡的老人們...這些都将成為"邊界實驗室"的第一批素材。
俞瑾言則撥通了林教授的視頻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屏幕那頭的林教授身後是"晨光之家"明亮的教室,幾個孩子正在畫畫,其中小森擡頭對着攝像頭揮了揮手。
"你們的模式在這裡很成功,"林教授說,"已經有三個城市來考察學習。小森成了小老師,每周教其他孩子畫畫。"
視頻通話結束後,公寓陷入短暫的沉默。溫翎看着電腦屏幕上定格的畫面——小森舉着他的最新作品,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畫,他稱之為《遠方的朋友》。
"值得的,對吧?"她輕聲問。
俞瑾言走過來,将一杯熱茶放在她手邊:"每一個選擇都帶我們走到這裡。"
第二天,他們按約定參觀了東倫敦的"邊界實驗室"選址——一棟廢棄的維多利亞時期倉庫,位于移民社區和新興藝術區的交界處。陽光透過破損的彩繪玻璃窗,在布滿灰塵的地闆上投下五彩光斑。
"完美,"溫翎轉了一圈,想象着這裡改造後的樣子,"就像'晨光之家'的地理位置,處在邊界線上。"
倉庫管理員是個熱情的孟加拉裔年輕人,他介紹道:"這棟建築曾經是服裝廠,後來變成音樂工作室,現在空置兩年了。社區希望它能成為連接不同文化的橋梁。"
俞瑾言已經拿出卷尺測量牆壁尺寸:"我們可以保留這些工業元素,加入靈活的展示和活動空間..."
溫翎拍下他認真工作的樣子——陽光穿過塵埃,為他鍍上一層金邊。這個畫面讓她想起"晨光之家"開幕那天,同樣的光線,同樣的專注神情,隻是背景從中國的老宅變成了倫敦的舊倉庫。
回公寓的路上,他們繞道去了馬克·霍華德推薦的文具店。溫翎選了幾本手工制作的素描本,俞瑾言則看中了一套特殊的鋼筆。
"給小森的禮物,"他解釋道,"這種墨水會根據紙張的酸堿度變色。"
店主是位銀發老太太,聽到他們的計劃後,從櫃台下拿出一個古董黃銅相框:"送給'邊界實驗室'的第一件展品——這是我父親當年從印度帶來的,見證過太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