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顧和季允一同下山。
霖安離清縣不遠,禦劍而行不過小半天,腳下的風景便開闊起來,霖安城的大門出現在前方。
仙盟有規定,除非必要,修士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術法。
秦顧與季允便在距離城門不遠的竹林裡收起劍,轉為步行前往。
紙鶴比他們更快,青松觀已接到回信,派來迎接的修士是名一身道袍的青年男子,遠遠朝他們拱手作揖。
秦顧雙手交疊回禮,趁着還有段距離,悄悄向季允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還在扮演“失憶”,自然不該認得眼前的修士。
季允神色不變,看不出情緒:“這位是青狸師兄。”
秦顧從善如流:“青狸師兄,好久不見,情況如何了?”
自然得好像上一秒還在問“是誰”的不是他一樣。
青狸沒看出來,眉宇間憂愁萦繞:“少盟主,邊走邊說吧,這邊請。”
三人往城内走,青狸愁眉苦臉地說起現狀:
自上月起,霖安城内失蹤案頻發,官府追查無果,隻得請仙門出手。
青松觀派出兩名弟子,本以為是尋常妖物作祟,誰料追蹤下去,那兩名弟子竟失去音訊,就連法器都尋不到他們的蹤迹。
“偏偏師尊閉關時出了這樣厲害的妖物,”青狸哀歎,“恐怕隻有少盟主這樣的修為才能解決了。”
秦顧:...
有一種微妙的捧殺感。
他誠懇地搖了搖頭,一邊說着“謬贊”,一邊換了個話題:“這件事,青松觀可有什麼眉目——借過——了嗎?”
秦顧被身後的行人擠得一個趔趄,撞他的人道了一聲“抱歉”,繼續興高采烈地往前走着。
扭頭一看,他們已不知不覺置身于人流之中,來往行人出雙入對,善男信女情真意濃,一看就是情侶。
再看人流前往的方向,一座四角尖尖的廟宇出現在眼前,上有“雙喜娘娘廟”五字牌匾,廟前人頭攢動,如潮水起伏。
青狸道:“失蹤之人都去過雙喜娘娘廟,就是這裡。”
支線任務的名字也正是雙喜娘娘。
隻不過,他已做好了雙喜娘娘是野路子神仙的準備,卻沒想到其竟在霖安城中獨享一座廟,香火還如此繁盛。
秦顧側目:“青松觀不停止此廟供奉,是怕打草驚蛇?”
他這話沒頭沒尾,青狸愣了一下:“誠如少盟主所言,雙喜娘娘廟香火太旺,每日往來敬香之人奇多,若此事傳了出去,恐怕會在霖安引起恐慌,也會被那妖物察覺。”
修真界有護衛人間之職,若無法清除妖物,仙盟同樣會追責青松觀,這大概也是青狸不願事情鬧大的原因。
秦顧沒有揭穿他的小心思,邁步順着人流走入廟中。
廟不大,隻有一間主殿,和兩間供僧人起居的屋子。
主殿内,一尊純金神像端坐蓮花台上,是女子形貌,眉眼低垂,手中執着一根紅線,餘手結與願印,便是雙喜娘娘。
僧人都站在進門處,求姻緣的男女從這些僧人手中接過紅繩,系在雙喜娘娘垂落的手上,再恭敬上一炷香,投些香火錢,便算是走完了流程。
在佛像的注視下,廟内本該是神聖而肅穆的;
然而自踏進廟中起,四周就仿佛散逸着腐朽的因子,像梅雨天的潮濕空氣,讓人渾身不适。
秦顧調動靈息,隐隐能看到空氣中混雜着幾縷黑色霧氣。
“有魔息。”
季允刻意壓低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是,”青狸在一旁接話,“貧道慚愧,我們雖察覺到了廟内的魔息,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源頭,這股魔息極其微弱,但又無處不在...”
再加上,雙喜娘娘廟内香火極旺,很大程度上沖散了魔息,使其蹤迹更難尋覓。
秦顧懂了,依照這本書的修真體系,境界之間的差距宛如天塹,既然青狸等元嬰期修士做不到,那...
好吧,隻能靠他了。
雖然秦顧發自内心不想搶主角的風頭,但誰讓在場隻有他已至出竅期。
定了定神,秦顧邁步向雙喜娘娘的神像走去,他走得很慢,邊走邊側目觀察着來往行人。
如果失蹤者都曾進入過雙喜娘娘廟,那麼無論他們所求為何,一定都做過同一件事——
将紅繩纏繞在雙喜娘娘的手上。
秦顧學着這些香客的樣子,雙手恭敬地将紅繩纏繞上雙喜娘娘的指尖。
與此同時,一道靈息沿着紅繩蹿入神像,迅如閃電。
這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生動形象地诠釋了何謂不敬神佛。
一旁的青狸見狀瞪大了眼睛:“少盟主,我們已調查過這尊像...”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一道黑霧自雙喜娘娘撚着紅線的手中飛出,一頭撞出廟外!
早在過來時,秦顧就已計劃好了路線,是以廟内擁擠的人群絲毫影響不到他的腳步,還不忘囑咐:“季師弟,看好神像!”
說完,他邁開步子,迅速跟了上去。
魔息逃竄得很快,宛若一條在街上穿梭的蛇,秦顧自然不能讓它逃了,注意集中在眼前腳下,緊緊跟随。
追着追着,他猛地一停。
不知何時,周遭喧鬧的人聲停了。
不,不對,似乎從他踏出雙喜娘娘廟後,就再也沒聽到呼吸以外的聲音。
心中警鈴大作,秦顧這才發現,身側盡是濃重的霧氣,不止行人,連街道與屋檐都若隐若現,幾乎被霧氣吞沒。
許是意識到無法再引誘年輕的修士,那道魔息也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迷霧深處,似有腳步聲響起,伴随女子的吟唱。
秦顧想起機械音曾拼命阻止自己接取任務,大概禍亂霖安的妖物與他的實力不相上下,甚至大概率在他之上。
那麼...
寒光閃過,長劍出鞘,凜冽劍氣将迷霧劈開一道裂隙。
濃霧并沒有立刻回攏,裂隙深處隐隐顯出個女子婀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