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懸仙擺擺手:“這都是正當交易,不是騙。他在诽謗我,你可千萬别信。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越飛光如實回答道:“我叫越飛光。”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李懸仙輕輕“咦”了一聲。
“越飛光?原來他們說的越飛光就是你啊!”
越飛光心中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你知道我?”
原主活動範圍一直在青槐村一帶,連縣城都沒出,更沒到過同陽郡,應該不至于這麼有名吧?
“當然知道了。不隻是我,大家都知道啊。”
李懸仙頗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就是得罪了陳孟伯,剛來就要被分配去守夜的新人嗎?哦?看來你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越飛光:“……”果然。
她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越飛光歎氣:“……現在知道了。不過,守夜是什麼意思?”
她倒沒有過于慌亂。
見她表現得還算鎮定,李懸仙拍拍她的肩膀,又環視四周。
有幾個人已經注意到越飛光這個新面孔,正悄悄盯着兩人,試圖偷聽兩人的談話。
“這裡人多眼雜,到我房間去說。”
越飛光沒有反對,跟在李懸仙身後,來到了她的房間。
兩人房間就在隔壁,李懸仙房間的布局和越飛光房間一般無二,說是一模一樣也不為過。
越飛光托着腮,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前,暗自打量着對方的神情,試圖從李懸仙臉上看出什麼破綻。
但李懸仙看上去很坦然,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審視。
“我有些好奇,你怎麼惹上陳孟伯了?”
李懸仙一邊給她倒茶,一邊随口問道。
茶葉在杯中沉浮,熱氣緩緩升騰,沖散了秋天的涼意,氤氲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越飛光摸着茶杯,思索兩秒,還是将中午的事和她簡單說了。
“這個陳孟伯是誰?很有名氣嗎?”
“他?”李懸仙笑了一聲,“他可是隴山郡的土霸王。”
說起陳孟伯的發家史,倒也有幾分傳奇色彩。
很久以前,他也不過是個走街串巷賣假藥,兼職給人蔔卦看相的騙子,混得還不如越飛光。
但十幾年前,陳孟伯有了奇遇。奇遇的内容是什麼,陳孟伯守口如瓶,衆人不得而知,但結果是可以看到的。
隻在一夜之間,他便擁有了某種力量,自此開始成為各巨賈富商的座上賓,在此過程中積累了相當多的财富。
有人說他是與鬼神做了交易,有人說他是得到上天庇佑。
不管真相如何,陳孟伯就是靠着這種力量積攢了幾百名弟子、上萬名信衆,成了隴山郡内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的勢力之大,連郡守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正因如此,他才如此豪橫,不許任何人忤逆他。
越飛光道:“他的肚子?”
李懸仙慢慢摩挲着茶杯,眼眸低垂,似乎在斟酌着語言。
“正是他發迹之後,他的肚子才越來越大。江湖傳言說他的肚子是一個聚寶盆,裡面藏着取之不盡的金銀珠寶。黑市甚至有人高價懸賞他腹中之物。”
越飛光擰起眉頭。
金銀珠寶?不……他那圓鼓鼓的肚子裡裝的,絕對不是什麼死物。
似乎是看出了越飛光的想法,李懸仙輕笑一聲。
“那也隻是傳言。但不管怎麼說,你今天肯定惹上他了。陳孟伯此人最為記仇,你可要小心。”
越飛光點點頭:“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至于守夜……”李懸仙放下茶杯,抱胸看着她,“是為劉香君守夜。”
越飛光心中微動:“為劉香君守夜?”
“是啊。不過不用進屋,隻要在屋子外面守着就行了。很簡單是吧。”
要是真的簡單,他們就不會把這個任務推給她這個新人了。
越飛光沒說話。
“但很多人就是死在這個簡單的任務上。”李懸仙眸光流轉,“說來你也是倒黴。本來守夜是要兩個人一起的,但因為你得罪了陳孟伯,沒人願意和你組隊守夜。”
越飛光眼神微動,卻隻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李懸仙“咦”了一聲,有些驚訝:“你不生氣嗎?”
越飛光迎上她的目光,露出笑容:“現在生氣還太早了。”
如果她能活過今晚,再報複也不遲。
李懸仙忽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倒是可以和你一起守夜。”
李懸仙将上半身的重量全部靠在椅背上,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審視。
“我可以告訴你,之前我也守過一次夜。那裡的情況,恐怕隻有我才知道一二。”
越飛光道:“沒有其他人守過夜?”
“有。但都死了。”李懸仙淡淡道,“劉香君半個月前就開始生病,來到這裡的,自然也不隻有我們一批人。”
隻不過,那些人都死了。
每守一次夜,就要死上一批人。來來回回,周而複始,循環往複,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面死過多少批人。
死亡率高得吓人。
越飛光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從龐星二的描述來看,李懸仙應該是一個唯利是圖、沒什麼道德感的人才對。
這樣的人,真會别無所求地幫助她?
李懸仙似乎聽懂了她的心聲,慢條斯理道。
“當然不是沒有代價的。”
越飛光想了一下:“要錢?可是我沒錢啊。”
原主是有錢,可是那些錢已經掉到懸崖下面,撿不回來了。
她窮到吃土,隻能一路上蹭吃蹭喝,占翠莺的便宜。
李懸仙嫌棄地掃視着她:“你一看就是窮鬼,沒半點油水可榨。我根本不會盯上你這種人。”
越飛光:“……”
流下窮鬼的眼淚。
“那我也沒别的東西了啊。”
“當然有。”李懸仙站起身,走到她身後,輕輕笑了起來 ,“你可以賒賬。我這次幫你,你以後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你怎麼知道我還有以後?”越飛光挑眉,“說不定,我活不過今晚呢。”
“我看見了。”
李懸仙點了點自己的眼睛。
她指着那雙眼,指尖在瞳孔中投下一個巨大的倒影:“你不會死的,越飛光。我的眼睛告訴我。”
越飛光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是藍色的。
隻是那藍色太過深邃,更近似于不透光的黑色,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擁有異族血統嗎?
越飛光思索幾秒:“可以,我答應你。”
拿明天,換今天,再劃算不過。
況且,以後李懸仙要讓她做不想做的事,她賴賬就行了。
——李懸仙是騙子,她越飛光不也是個騙子嗎?
騙子騙人,天經地義。
李懸仙不知她的想法。見越飛光答應,她緩緩舒了一口氣,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那麼,交易達成。”她坐回原處,“我們就在這裡,等待着夜晚的到來吧。”
而深秋的夜晚,來得總是很快。
暮色四合,天邊隻剩一抹猩紅色的殘晖。丫鬟敲響了越飛光的房門,越飛光走出房間,看了看低垂的夜幕。
她的夜晚,終于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