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躲得再慢一點,這刀就算不要她的命,也要劃傷她的臉。
越飛光後退幾步,正欲說話,卻又有幾把寒光凜凜的刀劍從後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冷光映在她的頸間,寒氣從刀鋒上襲來,帶着凜冽的殺意。陳孟伯的弟子已齊齊拔劍,大有将她斬殺當場之意。
越飛光掀了掀眼皮,眼神朝側後方看了一眼,臉上仍帶着純良的笑,好像那些刀劍根本不存在一般。
“各位這是幹什麼?”
其中一人冷哼一聲:“仙師受邀為太守小姐診治,你驚擾仙師,若是耽誤了治療,該當何罪?”
驚擾?
她啥時候驚擾他了?
越飛光眸光轉向陳孟伯。隻見他伫立在衆人的簇擁下,冷眼打量着她,一手扶着肚子,面色不太好看。
是因為……她聽到了剛才那聲心跳?
越飛光沒有細想。
她收回目光,用指尖輕輕推開脖子上的刀:“可我也是太守的客人呀。你們驚擾了我,又該當何罪?”
衆人下意識地對視,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懷疑:“你也是來給劉小姐診治的?”
倒也不怪他們不信。
旁人都是坐着馬車,有丫鬟伺候、護衛領路,打扮得光鮮亮麗,風風光光來到郡守府。
越飛光卻風塵仆仆、兩手空空,連個像樣的車子都沒有。比起太守的客人,更像是來打秋風的窮酸親戚。
這時,郡府的守衛終于反應過來,連忙翻找手中名冊。
為了核對身份,名冊上記錄了揭榜看病之人的姓名、相貌、身份,以及預計到達時間。
守衛手忙腳亂地翻找着,果然在最後幾頁找到了越飛光的畫像,确認了她的身份。
“……原來是越師。”
按理來說,她早該在昨天就到了。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不敢有任何怠慢:“越師請進吧。”
至于她和陳孟伯的矛盾,他們不想摻和,也無力摻和。
聽着兩人認證了越飛光的身份,陳孟伯的弟子有些不爽。
隻是這到底不是他們稱王稱霸的隴山郡,衆人就算再不滿,也隻能各自收回刀劍。
越飛光眨眨眼,也不和他們計較,隻是側了側身子,讓開一條路:“尊老愛幼,陳師先請進吧。”
語氣明明那麼尊敬,卻帶着一絲陰陽怪氣。陳孟伯的狂熱弟子忍不住了:“你——”
“好了。”陳孟伯擡起手,制止了,衆人的動作,姿态傲慢,“一個鄉野村姑,不必和她一般見識。”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如同來自深淵中的低語,含混了什麼東西一般,陰冷,黏稠,模糊不清。
掀開耷拉的眼皮,忌憚地掃了越飛光一眼,那目光中帶着幾分惡意。但很快,這絲惡意就消弭于無形。
陳孟伯收回視線,緩緩從她面前走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越飛光又聽到兩聲心跳。
咚。咚咚。
幾乎是一前一後響起的,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的心跳聲。
他那肚子裡,到底是什麼?總不能是個胎兒吧?
越飛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陳孟伯臃腫如怪物般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在衆弟子的簇擁下消失在郡府内,她才收攏思緒。
“怎麼?”翠莺走到她身邊,輕飄飄地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越飛光道:“他的身體……”
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算了,反正也不關她事。
翠莺道:“這些與小姐的病無關。先進郡府吧,我是時候交差了。”
越飛光不樂意了:“你就隻想着把我帶回去交差嗎?我以為我們之間是有一些美好的真情在的。”
真情——指她一路上公款吃喝,要這個要那個,把她支使得團團轉。
翠莺都要被氣笑了:“少來這套。你進府後就不是我負責了,和我套近乎也沒用。”
越飛光失望了:“哦。”
她本來還想纏着翠莺,讓她保護她呢。
就如翠莺所說,進了郡府,越飛光就與她分開了。接待她的任務由另一個名叫黃莺的丫鬟接替。
翠莺性格謹慎,黃莺卻很活潑健談,越飛光沒用幾句話,就和她打好了關系,簡單了解了郡府的基本狀況,也得知了一些還算重要的消息。
劉壽今年三十六歲,膝下隻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觸怒鬼神,患了“怪病”的劉香君。
劉香君性子柔和,平時連門都很少出。甚少與人交惡,誰也不知她是怎麼觸怒了鬼神。
總之,半個月前開始,她就卧床不起了。
“所以,劉小姐到底是什麼症狀呢?”
“這個呀……”黃莺想了想,“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因為老爺禁止别人去看她,連夫人都不能去看望,隻能隔着屏風和小姐說兩句話。”
連郡守夫人都不讓看?
難道這病會傳染?可是能隔着屏風說話,似乎不太像會傳染的樣子。
越飛光摸着下巴,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郡守不是請了很多人來嗎?他們有沒有做什麼?”
“其實就是開壇作法之類的……”黃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打了個寒顫,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别院到了。越師就住這間廂房如何?”
除去帶了三十名弟子的陳孟伯,住在郡府上的奇人異士共有十餘人,分别被安置在幾座别院的廂房中。
房間已經收拾幹淨,黃莺貼心地送來了一些生活用品。
“越師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時找我。”她微微行了一禮,“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哎,等一等。”越飛光叫住她,“黃莺姐姐,請問翠莺姐姐住在什麼地方呢?”
“翠莺?她是夫人身邊的丫頭,平時住在夫人院中。您找她有事嗎?”
“沒有,就是随口問問。”
黃莺告辭離開,房間内冷寂下來,隻剩下越飛光一個人,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自從她穿來,不是在逃難就是被監視,很少有這種能獨自冷靜思考的機會。
越飛光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日光順着窗子落到書桌上,站在窗前,能看到外面搖曳的樹影。
她吹着風,靜靜思考着當前的情況。
劉香君現在會是什麼模樣呢?
劉壽拒絕外人探視,恐怕隻有一個理由——他不想讓劉香君現在的樣子被人看到。
這大概也是他不找正經的隐神司解決問題,反而在民間搜羅能人異士的原因。
是毀容了嗎?
單單毀容,似乎也不至于如此……
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越飛光收斂情緒,随便從桌子上的果盤裡拿了個桃子。
她将桃子揣在袖子中,推開門,徑直朝着左側走去。
跟着黃莺過來的時候,她特别注意過,左右兩邊房間的窗戶都是開着的,應該有人居住。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的同行了。
越飛光決定花一點時間,和自己的同行們搞好關系。
她站在左邊房間門前,輕輕敲了敲門。“笃笃笃”的敲門聲在風中響起,又漸漸随風遠去,消失不見。
越飛光站在門口,耐心等了一會兒,門内卻遲遲沒有傳來聲音。
是不在嗎?還是沒聽到?或者聽到了但不想理她?
思索兩秒,她又試探着敲了兩下門。
下一秒,“吱呀”的開門聲響起。隻是打開的卻不是她面前的門,而是她房間右邊的那一扇。
微微上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敲門聲:“别敲了,她不在。”
越飛光扭過頭,朝聲源處看去。隻見一道人影從右側的房間中走出來,慢慢站到了長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