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飛光不知道它們是否有靈智,但此時此刻,她心中卻升起一種被注視着的不适感覺。
它們在看着她。
隔着一道風幕,小小昆蟲的眼神彙聚,形成一種比黑暗更黑的惡意。
越飛光轉身離開危險的殘橋。那惡意随着她的後退,徹底消失不見了。
這是……逃過一劫了?
越飛光松了一口氣。馬車墜入深淵,翠莺應該也……忽地,她看見斷崖邊有一隻手。
那手自下而上,緊緊攥着崖邊的藤蔓,正在緩慢地向上攀爬。
是翠莺。
因為隻有一條手臂,她的動作格外艱難。冷風吹得她身形如燭火般搖曳,右臂的傷口崩裂,鮮血橫流。
翠莺也看見了站在上方的越飛光,頗為鎮定地挑了挑眉,卻什麼都沒有說。
要不要殺了她?
越飛光眼中閃過冷光,不自覺地捏了捏袖子裡的匕首。
翠莺一死,再沒人知道她越飛光還活着。她完全可以改名換姓,帶着原主留下來的錢換個地方生活,而不用冒着風險給劉壽女兒看病。
鬼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你想殺我?”
還沒等越飛光下定決心,翠莺的聲音就忽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太冷靜了。總感覺不太對。
可惜今天的模拟次數用完了,要不然她還可以試試殺了翠莺會發生什麼。
越飛光心中思緒翻飛,臉上卻不動聲色。她收好袖中匕首,又挂起親親熱熱的笑容。
“你說什麼呢?我們患難與共,我怎麼會殺你?翠莺姐姐,我把你拉上來。”
說着,她半蹲在山崖邊上,抓住了翠莺僅剩的那隻手。翠莺掀開眼皮凝望着她,并未拒絕她的幫助。
越飛光心道可惜,還是老老實實将翠莺拉了上來。
翠莺輕笑道:“多謝了。”
越飛光可沒從她的語氣中聽到幾分謝意。
“翠莺姐姐真是太客氣了。”越飛光笑了笑,“那些食魂蜉蝣飛不過來,我們暫時安全了。就在這裡休息,等明天天亮再趕路吧。”
翠莺沒有異議。
兩人沒有生火,隻是靜靜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一輪明月。
劫後餘生的喜悅化作潮水漸漸退去,越飛光靠在樹上,盯着對面黑魆魆的山壁,打了個哈欠。
她好久沒休息了。
昨晚穿過來一直盤算着跑路,白天又被劫上馬車。在馬車裡倒是小睡了一會兒,隻是一路上又是颠簸、又是鳥鳴,她總也睡不好。
疲憊上湧,越飛光感覺視線模糊了幾分。看了眼翠莺,對方坐在離她幾米遠的位置,垂着頭似乎睡着了。
翠莺沒有殺她的理由吧?
越飛光握緊袖中匕首,決定小小地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越飛光也不清楚自己小小地睡了多久。
哨子般尖銳的風聲從漏鬥狀的山壁間吹過,将她從睡夢中驚醒。
越飛光擡頭看天。
黝黑的夜幕已蛻變成深沉的孔雀藍,圓月微斜,一顆星星孤零零地點綴在月亮身旁。
月光灑落,卻不見翠莺蹤影。
什麼情況?!
僅剩的那點睡意也被驅散。越飛光爬起來,謹慎地張望着周圍。
樹木凝結成一個個黑影,黑洞洞的,吸走了所有月光,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她走了?不對……
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梭梭的聲響,像是蛇類在爬行。越飛光掏出匕首握在手中,悄無聲息地朝着聲源處走去。
一步……兩步……漸漸接近了。
越飛光隐約看到一個人影。她眯了眯眼,躲在一棵粗壯的樹後,悄悄朝着那道人影望去。
果然是翠莺。
越飛光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好奇。
大晚上的,她跑到這裡幹什麼?難道是上廁所?
那她偷窺人家上廁所是不是不太好呀?
越飛光還是很有道德感的。确認翠莺沒事,她就轉過身,打算直接離開。
可就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刻,身後的樹叢中,突然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是……骨頭被擠壓的聲音。
盡管越飛光從前并未聽到過此類聲音,但當她聽到怪異的“咯吱”聲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起的念頭就是這個。
光是這個念頭,就已經讓她毛骨悚然了。
越飛光不受控制般回過頭。
銀白的月光均勻地灑落,光芒冷酷而明亮。翠莺伫立在月芒中,身體的輪廓凝成一道烏黑的暗影。
一陣風吹過,那身影突然松了起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動作,而更近似于“扭曲”。
——她的身體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