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趕路趕的很辛苦，顧秉文後背的傷口受不得摩擦，隻得将沈落禁锢在懷裡，防止她跌落下馬。

沈落感覺吹向她後頸的氣息越發的燙人：“停下來，顧大人，你的傷口發炎了。”

顧秉文知道自己的體溫已經高于平日，但是停下來又擔心耽誤行程，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擡起，用食指抵住沈落喋喋不休的嘴唇：“事态緊急，我們得趕路。”

“今年，是萬曆十年對嗎？”沈落被迫貼着精壯而滾燙的身軀，開始盤算自己的曆史知識。

“是。”顧秉文低頭看自己懷裡的小姑娘，有些疑問她為何這麼問。

“秋風這麼冷，張首輔已經去世了啊。”沈落有些感歎，沒能見到這位少年成才，官海沉浮的大佬。

“嗯，新首輔已經上位了。”顧秉文看着蕭瑟的景色，“張首輔很難有善終啊。”

沈落知道萬曆十二年張居正就會被抄家，兩個兒子被逼死，趁現在還有機會說不定能為張居正謀個善終，這次陪顧大人回京本身又兇險重重。

“可還有機會幫張首輔最後一把？”沈落擡頭，男人幹淨的下颌線占據了她的視線。

“有，此次回京，軍符便是我敲的敲門磚。”顧秉文随着馬匹颠簸，傷口的陣痛讓他目眩，怕将沈落掉下去，于是将懷裡的一小隻抱緊了些。

“張首輔有恩于你？”沈落不明白顧秉文為何一早就決定淌這趟渾水。

“那年大雪，我被義父罰跪在北鎮撫司門外凍僵了，張首輔扶我起來，将我帶進去，命人給我灌的藥。”話語間，顧秉文還依稀能見到那年大雪，雪地中的那抹紅，溫聲替自己說情的人。

“顧大人，天已經擦黑，快到驿站了嗎？”沈落知道顧秉文心裡不太舒服，立刻轉了話題。

“快了。”顧秉文的氣息更加滾燙。

*

顧秉文趴在驿站的床上，衣服散落，結實的背肌上一道口子已經紅腫發炎，沈落看着心裡也覺得疼，她順手帶了一壇子高濃度的白酒，此時在考慮要不要撒上去。

“撒吧，别再将我打暈了。”顧秉文臉色微白，看沈落一臉不知所措，順口打趣了一句。

“還有心情說笑。”沈落翻了個白眼，拎着酒小心的撒了上去。

顧秉文疼的背部肌肉抽搐，額角的冷汗順勢而下，從沈落的角度甚至能看到跳動的血管。

沈落為他上了藥包紮好，淡淡的酒香混合藥香侵染着二人的嗅覺，原本緊繃的神經被撫平。

勞累一天二人都眼皮打架，也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問題了，沈落伺候顧秉文洗漱好，二人沾枕頭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顧秉文的傷不再紅腫，也沒有發炎的迹象，沈落當即松了一口氣，眼見他看過來，沈落飙演技的心順勢而起，兩隻明亮的大眼睛起了水霧：“我一個未出閣女子，就看了你的身體，我可怎麼辦啊！”

顧秉文明知她故意的，卻也陪着演起來：“具體要何補償，沈姑娘隻要提，顧某一定滿足。”

沈落見他上道，眼裡泛起的水霧也收了回去，笑着說：“想吃樓下的馄饨。”

顧秉文見她笑的這麼開心，也就如了她的願。

驿站并不繁華，周圍就是村子，這位馄饨攤的大娘也是村子裡的，見兩人穿着并非常人，也是怕事兒，不多言語隻管煮着馄饨，起得早，周圍吃馄饨的人也不過三兩桌。

剛煮熟的馄饨冒着熱騰騰的氣，點了醋進去，激的人口水直冒，沈落還沒等晾一下，立刻吃了一隻馄饨，滾燙鮮香，還有燙嘴。

“慢些。”顧秉文給她倒了杯茶，被她微涼的手指拂過，奪走了他手裡的茶杯。

“謝謝顧大人。”沈落吃的很香，這兩天心驚膽戰，吃不好也吃不下。

顧秉文吃的不快，舉止很有教養，沈落吃了半個燒餅和一碗馄饨就肚圓，顧秉文吃了三碗，外加一個燒餅。

“顧大人飯量神勇。”沈落指着三個空碗，“顧大人幾分飽？”

顧秉文眼神有些不自然的回：“八分。”

沈落撇嘴：“分明半飽。”

二人鬥嘴的間隙，一隻黑褐色且布滿裂紋的手，搭在了桌子上，帶着頭巾同樣臉上布滿溝壑的大娘，咽着吐沫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這半個燒餅能送給我嗎？”

沈落被吓了一跳，趕緊捂住條件反射想要拔劍的顧秉文的手，湊近顧秉文對他說：“顧大人，您再吃一碗。”

扭頭對煮馄饨的大娘說：“再煮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