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
那夜,他走了,無聲無息……
後來幾年,神界事務總是繁忙,元黎也沒再得空能回到人間看看。
一千多個日夜裡,心裡那簇懵懂的東西逐漸撥開雲霧清晰起來,他也明白了很多曾經無法訴諸旁人的事。
然而,關于肖玲,他始終沒能給自己一個答案,給她那句話一個回應。
人神相愛,為忤逆天道之罪過,這是他為自己開脫的唯一理由。
天道之下,神律面前,不敢愛和不能愛沒什麼區别。反正結果都一樣,又何必在意這一字之差的說辭。
三年了,她或許有了更好的歸宿。
·
烈陽如火,蟬鳴聒噪。
午後,小茶樓裡安安靜靜,肖玲苦笑交織着跟洛爾講了她和元黎的往事。
她滿含期待地問洛爾知不知道元黎在哪,以為自己等了三年,今天終于能得到元黎的消息了。
然而,命運開起玩笑毫無征兆。
就在當晚,茶樓打烊關門的下一秒,潛伏多時的洛爾從旁邊斜刺而出将肖玲打暈,借夜色掩護,将她挾持到村子往西一處鮮少有人出沒的野樹林裡。
而後,他給正在别處執行任務的元黎傳了個消息,說肖玲在他手上。
今夜無星無月,幽寂漆黑。
許久後,待元黎終于焦急地從千裡之外趕過來時,已是半夜十一點。
“洛爾,你瘋了?”
見昏迷的肖玲被洛爾拿匕首挾持着,元黎情緒近乎失控,“神祇傷害人類有違天規,你還要再錯一次嗎?”
“傷害人類有違天規?”洛爾哼笑了聲,拖着尾調悠悠道,“那你告訴我元黎,神祇跟人類相愛又是何罪啊?這算不算有違天規呢,嗯?”
元黎瞳孔地震。
他終于還是算錯了兩件事——
一是他以為,他和肖玲之間那些事早已塵封于過去;二是他以為洛爾已改過自新,不會再毫無底線地作惡。
盡管他實力在洛爾之上,可眼下,匕首無情,肖玲是生是死全在洛爾一念之間,他不敢輕舉妄動。
“元黎,我給你兩個選擇。”
洛爾拿寒光閃爍的刀背貼着肖玲頸側緩緩劃過,漫不經心地悠然開口:
“要麼,你就在這親眼看着我抹了她脖子;要麼,你就回神界親口承認,你跟一個凡人有糾葛,接受天道和神律的審判,肖玲就不會有事。”
元黎不明白,他從來沒做過對不起洛爾的事,洛爾為何要用肖玲逼他。
“所以,你到底喜歡她麼?”
至此,他曾經扪心自問了無數次的話,終于在今夜被洛爾問了出來。他也終要在今夜被迫做出抉擇,結束心裡三年的糾結,給自己和肖玲一個答案。
……
蒼穹之上,神界。
審判庭大殿,十二神祇手持神器肅立于刑台四周,同刑台上的罪神元黎一起,聽審判神手握卷宗述罪立刑。
同人類相愛,于神明而言本就是不可饒恕之重罪,加之洛爾一番添油加醋的無端說辭,衆神商議後,審判神立下判決書,元黎削神籍廢神格,流放人間,從此與神界再無瓜葛。
若非曾被神界重用,還可将功補過一二,此番,他怕是性命難保。
之後,他在人間隐匿了數月。
直到寒冬某日,天刑在身上留下的傷痊愈後,元黎才再次來到四門鎮鄉下,回到這座他陌生又熟悉的小茶樓。
三年,卻恍若隔世。
好在她還在,她一直都在等他。
那日晚,月朗風清,小茶樓外紅燈籠高挂,村子裡鑼鼓喧天賓客叫喜。
“夫——妻——對——拜——!”
兩旁一連串“砰砰砰”的花炮聲裡,元黎和肖玲面對面,雙雙朝對方鞠下最後一躬。這一刻,肖玲等了三年。
天道眷顧,廢了元黎的神格,卻把這雙世間絕無僅有的五色瞳留給了他。
·
轉眼,又是一年盛夏。
六月梅雨季,兩人告别肖玲的故鄉邵通,搬去了濱海大都市東江生活。
八月初,一個雷電交加的大雨夜裡,一聲響亮的嬰兒啼蓦地刺破産房外的寂靜——肖玲生下了一個男孩子。
那夜,所有護士大為震驚。
隻因這個初生男孩的眼睛罕見到絕無僅有,明明有種病變的怪異,卻查不出任何異常,反而放在他身上看起來竟是這般恰到好處,渾然天成。
眼球輕微白化,呈淺棕色,瞳孔深處似有五色光輝炫動流轉。
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
時序更疊,光陰吹走了四季。
“媽媽,你看!”
“星星!”
清風蟬鳴的夏夜。
門外,籬笆圍出的小院子裡,幼小的男孩坐在肖玲膝上擡頭仰望夜空,元黎坐在旁邊給母子二人搖着扇子。
“你指的那顆星星呀,叫牛郎星。”肖玲握起小肖昱的手,把他的手指對向另一顆星,貼近他耳側輕聲講,“這邊這個呢,叫做織女星。”
“牛郎?織女?”
小肖昱奶聲奶氣,好奇地扭頭看向爸爸媽媽,眼睛在問這是什麼意思。
“這……讓你爸爸跟你講。”
肖玲故意甩鍋似的,壞笑着給元黎遞了個眼神,“天上那些東西,你爸爸比我懂,以後讓他把所有星星的名字都告訴你,好不好?”
“好好好。”
元黎笑着,揉了揉小肖昱毛茸茸的腦袋,把母子倆一起抱進了懷裡,“傳聞在很久很久以前,遙遠的天上有一位編雲織霧的神女,名叫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