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旅店。
清晨,我是被一陣熟悉的樂聲驚醒的。
雖然本來就沒有睡着,但之前的本能還是讓我對神羅的軍歌深惡痛絕。
窗外是珠諾的海港景色,一輪巨大的輪船在海岸上,神羅的标志在輪船的船身上明顯。
轉過頭,原先在睡前在我身側抱着我的薩菲羅斯——
“……”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深海凝膠般的墨黑色,表面流動着幽幽的、和薩菲羅斯魔晄眼如出一轍的碧綠色光芒。
整體輪廓像一隻巨大的、攤開的鱿魚,或者說是一個不定型的史萊姆,隻不過這隻“鱿魚”沒有固定的觸手,而是不斷伸縮、變換着形态。
我挑了挑眉,撐起上半身,仔細端詳着這坨東西。
【“看來你對我的新形态很感興趣?”】
“薩菲羅斯,你怎麼變成了一灘鼻涕?”
我伸出手,輕輕戳了戳那坨東西邊緣探出來的一小截軟乎乎的、帶着碧綠色熒光的“觸手”。
那觸手抖了一下,然後靈活地纏上了我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捏了捏,觸感冰涼滑膩,像是在摸一條沒有骨頭的海參。
【“你的詞彙量,總是能給我帶來新的‘驚喜’。”】
【“不過,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稱呼它為‘具備無限可塑性的原始生命形态’,或者更簡單一些,‘純粹能量的具現化’。當然,‘鼻涕’這個稱呼,倒也…别具一格。”】
他說話的同時,纏在我手腕上的那截“觸手”輕輕收緊了一些,然後又倏地松開,像是在表達某種情緒。
更多的細小“觸手”從主體上延伸出來,在我面前輕輕晃動,如同水草在無形的暗流中搖曳。
“聽起來很高大上嘛。”
我撇撇嘴,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大膽地在那坨“鼻涕”的主體上摸了一把。
觸感和預想中的差不多,冰涼,柔軟,富有彈性,按下去會微微凹陷,然後又緩慢地恢複原狀,像是一塊巨大的、有生命的果凍。
它的表面非常光滑,沒有任何顆粒感,隻有那種流動的碧綠色光芒證明它并非死物。
【“這種形态,束縛更少,能量的傳導和運用也更加直接、高效。你不覺得嗎?”】
随着他的話語,幾根更粗壯的觸手猛地伸出。
如同靈活的鞭子般在空中劃過幾道殘影,精準地卷起床頭櫃上我的那件黑色鬥篷和面罩,以一種堪稱優雅的姿勢,将它們遞到我的面前。
“哦?是嗎?”
我挑了挑眉,接過自己的衣物,順手穿好。
那團薩菲羅斯在我穿戴整齊後,主體部分微微收縮了一下,然後幾根較為粗壯的觸手平穩地伸展出來,支撐着它從床鋪上“漂浮”起來,懸停在半空中。
它的大小比之前似乎縮小了一些,形态也更加凝實,不再像剛才那樣随意攤開,而是聚攏成一個相對規則的橢球形,表面那些碧綠色的光芒流動得也更加迅速。
沒等他再說些什麼,我将薩菲羅斯抱了起來。
它好像顫動了一下。
“走吧,我們去坐免費的船。”
我俯身,随後從窗台一躍——
清晨的海風帶着微涼的濕意撲面而來,将我的黑色鬥篷吹得獵獵作響。混雜着魚腥、鐵鏽和淡淡魔晄燃油的氣味。
懷裡的薩菲羅斯在我跳下的瞬間,那些原本柔軟的觸手似乎微微繃緊了一些,然後又放松下來,有幾根細小的觸須主動纏繞上我的手臂。
“抓穩了,薩菲羅斯三号!”
我低笑着,腳尖在下方一戶人家的屋檐上輕輕一點,借力再次拔高。
珠諾的建築風格與米德加截然不同,大多是些低矮堅固的石質或木質房屋,屋頂也多是傾斜的瓦片結構,對我來說簡直是天然的跑酷賽道。
【“‘薩菲羅斯三号’?”】
懷中的墨色凝膠狀物體震動了一下,一道碧綠色的光芒在它半透明的體内如同閃電般迅速劃過。
【“我以為你會選擇一個更…符合我本質的代号?”】
“哦?那你覺得什麼代号符合你的本質?”
我輕松地一個側空翻,躲過一根橫亘在屋頂間的晾衣繩,上面還挂着幾件随風飄揚的、帶着濃重魚腥味的舊衣服。
“‘蓋亞未來駕駛員’?還是‘人形自走傑諾瓦細胞培養皿’?或者幹脆叫‘傑諾瓦第一孝子’?”
話音剛落,幾根原本搭在我手臂上的細小觸手不安分地蠕動起來,頂端微微翹起,對着我的臉頰晃了晃,好似在無聲地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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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諾港口的清晨已經相當繁忙,工人們的吆喝聲、起重機運作的轟鳴聲、以及那該死的神羅軍歌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不過,這倒是為我的潛行提供了不錯的掩護。
那團薩菲羅斯趴在我的頭頂,我仰頭,思索着怎麼溜上這座輪船。
【“船體右後舷,水線以上三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個維修用的小型艙門。目前沒有守衛,而且似乎沒有完全鎖死。”】
我拍了拍頭頂那冰涼柔軟的一團。
“沒想到你變成鼻涕之後,還有點用處嘛。”
【“如果你能把這種無聊的稱呼改掉,或許我的‘用處’會更大一些。”】
幾根細小的觸手從邊緣伸出來,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我的額頭。
看在他現在是團鼻涕的份上,我勉強原諒他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敷衍地應着,身體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
珠諾港口的清晨雖然嘈雜,但神羅士兵的巡邏密度卻一點也不低。
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荷槍實彈,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每一個角落。
我借着堆積如山的貨物集裝箱的陰影,靈巧地在各種障礙物之間穿梭。
那些神羅士兵的視線掃過,但總是在我閃身躲開的前一刻擦肩而過。
“喂,鼻涕,你确定那地方沒人?”
我在一個巨大的起重機履帶後停下,壓低聲音問頭頂的家夥。
【“根據我剛才的觀測,目标區域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内處于防衛真空期。”】
薩菲羅斯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冷靜而肯定。
【“不過,人類的行為總是充滿了不确定性,尤其是在這種戒備森嚴的環境下。建議你加快速度。”】
他那團墨色的身體在我頭頂微微蠕動了一下,幾根極細的觸手指向右前方。
【“那邊,繞過那堆廢棄的纜繩,再穿過兩個集裝箱的縫隙,就能看到船舷了。”】
“收到。”
我再次确認了一下四周的情況,然後猛地發力。
腳下的水泥地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身影在複雜的港口設施間拉出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正如薩菲羅斯所說,繞過那堆散發着濃烈機油味的廢棄纜繩,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神羅輪船如同一座鋼鐵小山般矗立在面前,灰黑色的船身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屬光澤。
右後舷水線以上幾米的地方,一個不起眼的小型艙門嵌在那裡,門上的紅色警示燈沒有亮起。
“看起來确實沒人。”
我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
越靠近,那股軍樂就越發大聲,時不時的還能聽見士兵們合唱的練習語調。
【“左前方那隊巡邏兵,預計五秒後會轉向。”】
【“五,四…”】
薩菲羅斯開始倒數。
就在他數到“二”的瞬間,我猛地前沖,身體幾乎貼着冰冷的船舷滑行,在最後一秒鐘閃到了艙門的另一側。
幾乎是同時,一隊神羅士兵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從我剛才藏身的地方經過,他們手中锃亮的槍口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談笑聲和軍靴踏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拉開艙門,我反手将其輕輕合上,隻留下了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縫隙,以便觀察外面的情況。
船艙内部比我想象的要昏暗許多,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氣味,但我對這個地方可是輕車熟路——這裡是休息室的走廊。
每次珠諾的閱兵儀式,我都會來這裡摸魚。
【“如我所料,母親的最後一部分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