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金子,是辟星的安全感來源。滿意的貔貅會去寶庫裡品嘗上幾顆金子,從金子的味道中品辨人間的不同氣息,正如他可以從香火、煙氣中提取人們的各種真實想法和心願。
辟星喜愛金子,就如同花朵喜歡陽光。沒有金子他就會死。
但有時閑下來,辟星坐在自己的金子堆面前,會陷入貔貅生根本毫無意義的漩渦。
但是那不重要。
隻要擁有就可以。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下雨了,沒有傘,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哭。”辟星慢條斯理地換了一柄煙杆,“哭了味道不好。”
他能嘗出來,她冒着苦味兒。
土地公消失在雨汽中。
不消一會兒,屋外便傳來一陣不輕快的腳步聲,年年踏着雨走進來,揣着手帕,在雲霧中看見他發燙的金眸。
辟星扶着煙鬥,說道:“收拾收拾,去拿回下一塊碎片吧。”
她來人間後,也學會了沉默。
随着雨勢變大,她艱澀地說:“大人,我想求你。”
“求我?”他沒帶什麼表情,“求我什麼?”
“求你,帶我去見見他的轉世。”
他的視線轉回到她身上。
“你喜歡他。那個孩子?”
“不是的,”她搖頭,“我還沒有和他告别。”
她說起自己在神機庭的時候,每一個兄弟姐妹都興緻勃勃地離開,告訴她,如果人間很好玩,一定會回來告訴她。可是從來沒有年獸回來。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根本不是快樂的序曲,而是離别的号角。從來沒有年獸會回來,她也從來沒有好好告過别。
如果當初再說一句話呢?也許就不會隻剩她一隻年獸。
“大人,我想……”她頓了頓,“我隻是想和他告别。”
“浪費時間而已。”
她愣了愣:“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沒能說出什麼東西。
“他轉世後,失去了記憶和經曆,不再需要你的告别。”他這樣補充。
她大抵是想了很久,哭得眼睛通紅,走過來,依偎在他腳邊。
“大人……”
二魂回歸,她的心魂也随之顫動,呼之欲出。
辟星捏着煙鬥,從自己熟悉的臉頰上劃過。
這是他的臉。他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哀戚的動容。
他沉聲問:“要哭?”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個世界似乎一點不像她想得那樣好玩。阿遷死的時候,奶娘抱着他哭,連裹屍布都沒有。
是她将剩下的金子,一點用來吃的金子,給了他們。
“别哭。”他說,“我不會哭。”
貔貅不會哭。辟星從沒見過自己這張臉流眼淚。
“我不喜歡苦味。”他的煙鬥滑下去,撥開衣襟一角,嘗試魂移身軀。
雷聲轟鳴,僅在電光石火之中,他便回到自己的軀體。
力量漸漸回來了,熟悉的感覺。散落的魂魄恍似在雨汽中發出虛弱的訊号。
可辟星不得不注意差點從窗台掉下的少女。
他抱着她淋了一圈雨,濕津津,她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怎麼就知道哭?”
他把她放在床上,她從身後抱住他,柔軟甜媚:“大人,我知道的。”
他轉過頭。
乖巧的小狗大着膽子勾住了他的脖頸,眼尾濕漉漉的,晶瑩又惹人疼:“大人不是有求必應,需要報酬。”
年年知道他喜歡什麼。
雨水澆得她腦袋發暈,她松開衣帶,甚至忘記回到自己身體裡的喜悅。唔。其實沒有喜悅。她本來就不喜歡自己,才會因為穿到别人的身體裡而歡呼雀躍。
所以,他很喜歡她的身體,沒什麼不好。沒什麼不可以。
他靜看着她,撫過她的肩頭,發現她在顫抖。他凝眸:“我的交易不強人所難。”
她搖頭:“我沒有。”
年年隻是覺得有點冷。
她把紅唇送上去,攀在他寬肩上,啜吻他的唇:“大人,我是情願的。”
他心頭微動。
二人墨發垂雨,落在少女白皙的肩背處,留下一條蜿蜒的、暧昧的濕迹。
年年擠進他的懷抱裡,輕聲着,尾音上翹:“大人可以吃掉我。”她附耳,說道,“像之前那樣,很重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