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溫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還是理不清自己認字和時生認字之間有什麼關系，“你把我當成榜樣？但我好像是上了小學才開始學習字的，所以你不用這麼着急。”
“我想看懂你能看懂的東西。”
“什麼意思？”溫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突然想到早上起床的事，“是因為朋友圈？”
時生沒說話，擦完臉挂好毛巾出了衛生間。
溫程也迅速地洗漱完畢出了衛生間，追問道：“是因為早上我手機上的朋友圈，我沒讓你看，所以你傷心了？你知道什麼是朋友圈嗎？就是把我的想法發到網絡上……”
“沒有。”時生做回到工作台前，打斷溫程的解釋。
溫程去給時生和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說：“其實是因為我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才害怕你看見，不是有意背着你。”
“我說了，不是因為朋友圈，我是想看懂你能看懂的東西。”時生拿起筆，默寫上午學的字。
“這兩個有什麼區别嗎？”溫程實在沒明白。
“教我新的字。”時生一副不想解釋的樣子。
“好，讓我想想，該教你些什麼……”溫程放下水杯想了想，去床上把中午學過的消防安全的繪本拿了過來，“要不我們按繪本學吧？”
“随便。”時生把默寫好的字推到溫程坐的座位前，“檢查。”
“好。”溫程在座位上坐下，檢查了時生的字，“書寫正确，而且比上午最後一遍寫得還要美觀。”
“新的呢？”
“新的就從繪本開始，首先咱們學‘繪本’這兩個字，然後是‘消防安全’這四個字，再然後就按照文章的内容挨個來。”溫程邊說邊在紙上寫字，“明天教你學拼音吧？學了拼音，你就可以自己認字、讀繪本了。”
“晚上。”時生跟着溫程的演示寫。
“今晚？”溫程有些猶豫，“今天學太多，你會壓力很大吧？”
“不會。”
“那好吧，聽你的，學不了的時候就告訴我。”
“嗯。”
按照時生要求的數量，溫程像上午一樣演示了15個字，然後繼續上午的工作，時生則繼續自己寫字，算上上午的10個，時生一天下來認了25個字。
兩個小時後，這份工作做完了，溫程把成果用郵件給組長發了過去，然後查看新郵件。
然而并沒有新郵件。平時每兩三天就給溫程發布一次任務的鄭鈞也沒發來新任務，因為照顧到溫程在請假。
那暫時就沒什麼事可做了。
“明天帶你去遊樂園吧？”溫程關機，合上電腦。
“不去。”時生毫不猶豫。
“動物園？”
“不去。”
“植物園？”
“不去。”
“科技館？”溫程絞盡腦汁。
“不去。”
“美食城？”
“不去。”
“那你想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就在家。”
溫程托着下巴：“今天都歇一天了，我已經不累了。”
“我要寫字。”
“後天再寫，要勞逸結合。”
“你好煩。”
“我……”好煩……
溫程的心在流淚：“現在不抓緊玩兒，明年你就6歲了，該上小學了，上學以後，就更得天天學習，還要天天想着考高分，沒時間玩了。”
時生索性不理溫程了。
“而且我就這幾天有時間，等鄭鈞給我請的七天假過完，我就又得恢複到一個星期上六天班的生活中，沒太多時間陪你了。”
“能不能聽話一點？”時生忍無可忍地擡頭看着溫程。
“嗯？”溫程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嗎？還是你？”
“工作完了就自己去玩你的樂高，不要總纏着我。”
溫程一時又流了一把辛酸淚，哭笑不得：“是我帶孩子，還是孩子帶我？”
時生低下頭繼續寫：“乖，你先自己玩會兒，等我寫完就陪你玩。”
溫程實在忍不住了，笑着起身趴到床上，捂在被子裡一邊捶床一邊一通狂笑。
“出來，會悶壞的。”時生不滿地說。
“好——”溫程笑着把頭擡起來，“你真是活學活用啊，我剛教完你，你就來教我。”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真是好孩子啊。”溫程起身坐在床邊，笑眯眯地看着時生，“我還是等你陪我的時候再玩兒吧。”
“嗯。”
溫程趴在床上拿着手機忙活了近兩個小時，下了三個主流的找工作APP，尋找他公寓附近合适的工作。他的公寓臨近市中心，因此時間和距離上合适的工作是有不少，但工資都很低，隻能維持他自己的生活，加上時生的話就會艱難許多。
那麼換工作是行不通了。
試試調崗？
他起身去工作台用電腦給公司人力資源部發了封郵件，詢問有沒有合适的崗位可以調，然後繼續回床上趴着，試着找工作。
忙活到快5點的時候，時生走到床邊，一張大面積空白的紙放到溫程面前。
“這是什麼？”溫程一隻手拿起來看了看，是時生默寫好的字，一共25個，“你把上午的也默寫了？”
“嗯。”時生說。
“不錯啊，”溫程有模有樣地衷心誇贊，“書寫正确，字形工整，布局整齊，都快能當我的字帖了。”
“什麼是字帖？”
“就是給學習寫字的人臨摹的範本。”
“什麼是臨摹？”
“就是在範本上放一張薄薄的紙，讓人透過這張紙照着底下的範本寫。畫畫也可以臨摹。”
“我要學臨摹。”
溫程扭過頭看着時生：“你想學臨摹？”
“嗯。”
“臨摹就是模仿，這有什麼好學的？”溫程不解。
“可以模仿。”
“光模仿可不行，你應該有你自己的風格，為此你應該學書法。”
“書法是什麼？”
“書法其實就是寫字，但是寫得更美觀、更有藝術感。”
“我要學書法。”
“好，給你報個書法班？”
“嗯。”時生爬上床，趴在溫程背上，抱着溫程的脖子。
“書法班……我找找看啊……”溫程伸手護着時生趴好，然後一邊念叨着，一邊在手機上查小區附近有沒有書法班，結果在幼兒園和跆拳道館旁邊找到了。
上一次隻去幼兒園看了一眼，都沒發現原來西門有一排各種文化藝術培訓班和中小學生文化課補習班，看來真得好好去西門逛一逛了。
“找到了，我們明天去看看？”溫程把手伸到脖子下面，撓撓時生的小手。
“嗯。”時生握住了溫程的手：“你不玩樂高嗎？”
“先不玩，一會兒該做飯了。”溫程查看了一下手機郵箱，人力資源部還沒有回複郵件，溫程有些難以開口地說，“時生，和你商量個事好嗎？”
“嗯。”時生應了一聲。
“關于你上幼兒園的事。”
“嗯。”
“我每天晚上9點下班，而幼兒園下午4點放學……”溫程說：“第一個問題是，5點到6點是公司晚飯時間，我會盡可能在這期間趕回來接你，但從公司到這裡需要20分鐘，所以4點放學後，需要你在幼兒園等我一個小時20分鐘，可以嗎？”
時生沒說話。
溫程隻能繼續說：“第二個問題是，公司不允許帶小朋友去上班，所以我會在6點前把你接回家，或者送到培訓班，但6點我必須得回到公司繼續工作，一直到9:20都不能陪你，所以也就沒法陪你上培訓班。”
“如果公司不加班的話，我每周有一天假可以全天陪你。但其實我們經常會加班，有時候到半夜，有時候會占用僅剩的一天休息日。我會想辦法盡可能和領導申請不加班，然後盡可能準時回來，好嗎？”
時生依然沒反應。
“我試過找其他的工作，的确有時間非常合适的工作，但工資卻不足以支撐我們的生活，調崗的成功率恐怕也不高。所以到現在為止，我想不到履行承諾的辦法了。”
“對不起，我直到昨天和你去幼兒園問過才意識到這兩個問題。而我之前草率地答應陪你，現在卻做不到，讓你很失望吧，對不起，時生。”
“鄭鈞說，你說話從來都不算數，我當時并沒有信，而且我對你說過我相信你。”時生開口了，聲音一如往常地冷。
溫程頓時僵住了，心裡一涼，緊跟着渾身上下從頭涼到了尾。
“你還會違背什麼約定？”時生問：“不抛棄我的約定，還是讓我刻下烙印的約定？”
“不會！”溫程差點說不出話來，連忙握緊了時生的手，小心把時生抱了起來，坐起了身，慌張地看着時生，“怎麼會？！時生，你相信我，不會的，那兩個約定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違背的……”
“是嗎。”時生說，“可你這次就毀約了。”
“我以後不會不了解情況就做出承諾了，也不會再毀諾了，真的，時生，這次真的對不起……”
溫程緊張得不行，溫程知道時生現在傷心了，也知道時生現在失望了。
溫程害怕，如果時生因為自己這次失約而對自己失望，對承諾失望，對與人的關系失望，甚至喪失剛感受到的踏實與安全感，變得更加害怕被抛棄，那自己怎麼原諒得了自己？
“我……我會再想辦法的，好嗎？”溫程抱緊時生，“我會想辦法補救的，好嗎？”
“我不再相信你了，溫程。”
“時生？”溫程愣了，慢慢擡起頭，感覺神經疼得厲害，“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時生，就再一次？”
時生不再說話了。
溫程沒有想到這麼黏自己的時生會重視承諾到果斷地喪失對自己的信任，這讓溫程感到更加驚訝和害怕。
溫程無助地垂下頭，額頭輕輕抵在時生右肩，難受地說：“對不起，時生，是我不好……我怎樣才能重新得到你的信任？我履行約定，好不好？我不違約了，而是想辦法履行約定，好不好？”
時生依舊沉默。
晚飯時和晚上教拼音、玩遊戲時，雖然有問必答，但時生不再主動說話，也不再黏着溫程，牛奶也不再喝，一系列有意無意疏遠的舉動讓溫程很是傷心。
這種讓溫程頭疼得有些窒息的相處方式使得溫程神經疼得要命，洗完澡給時生上完藥就不得不睡了。
當然，連睡覺時生也沒讓溫程摟着睡，溫程不得不和時生保持着距離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