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程怕操作鼠鍵的聲音吵到時生,又起身關上了廚房門。
坐在盥洗台旁把剛才沒保存的内容照着記憶中的樣子重新做出來以後,溫程定了個淩晨1點的鬧鐘,以防自己中途睡着了,然後繼續工作。
鬧鈴響的時候,溫程正繃緊了神經工作,困意還沒有機會上來。
溫程關了鬧鈴,又定了個淩晨3點的,然後站起來活動酸疼的身子,但緊繃的精神一放松,溫程頓時感覺頭疼得有些站不住。
因為有這毛病,溫程一直盡量避免熬夜,争取把工作在白天做完,隻有偶爾實在做不完的時候才會熬,每熬一次都很難受,因為要是不好好睡覺,神經就恢複不過來,晚上和第二天的身體狀态就會特别差,就像現在一樣。
溫程扶着牆往廚房外走,想要去倒杯水喝,結果拉開廚房門時,立時腿發軟地踉跄了兩步,他連忙撐住旁邊的盥洗台,趔趄了幾下才站穩。
溫程大口喘着氣,撐着盥洗台緩着,緩了一會兒,他緩緩地扶着盥洗台和門,站直身子,轉身出去,結果剛一轉身他就心裡一顫,又趔趄了兩步,直接撞在了盥洗台上。
溫程吃驚地看着有些昏暗的廚房門口,時生正站在那裡看着他。
溫程的心髒和額角突突跳着,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你……”溫程迅速透過門玻璃看了眼卧室的床,那裡光線昏暗,但能看出被子被掀開了,時生不在床上。
還好,不是鬼。
溫程這才有些壓得住心跳。
“你這是……怎麼了?”溫程有些呼吸不勻地問:“是被我吵醒了,還是沒睡着?”
時生在原地看着他,沒有動。
“餓了?還是渴了?”溫程問,“家裡沒什麼吃的,要不我先給你煮杯牛奶,再烤個面包?”
“還是說……你想睡覺?”
溫程緩了一下,扶着盥洗台和門走到時生跟前,“要不先回床上吧,我們去床上坐會兒。”
“我現在抱不了你,你能自己走嗎?”
時生轉身回到床上坐好,但還是看着溫程。
溫程倒了兩杯溫水,貼着牆緩緩走到時生旁邊坐下,把一杯遞給時生,時生沒有接。
“不渴?”
溫程把自己那杯喝了,然後兩個杯子都放在床頭櫃上。
“那是怎麼了?”
時生沒有動作,隻是看着溫程。
溫程面沖時生坐着,但沒有支撐的,身子發軟,他有點坐不穩,隻得換了個方向,緊挨着時生靠坐在床頭。
“抱歉,擠到你了,我現在……有點難受,實在不想再動了,得靠一會兒。要不你往我睡的那邊挪一挪,在我那邊睡吧,我今晚不睡。”
時生沒有動。
“你怎麼了,時生?”溫程靠着床頭,說話有些有氣無力,“餓了?”
“但是我現在這樣沒法給你烤面包了,你踩着椅子從冰箱裡拿點涼面包墊一下吧,放一會兒,散了涼氣再吃,明天早上我早點給你做飯,好嗎?”
時生沒動。
“也不是餓了啊……”溫程擡起左手手背搭在額頭上,難受地閉上眼睛,“那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溫程擡起右手輕輕搭在時生右肩上:“要抱嗎?”
時生抓住了溫程的手。
“那就一起睡吧……”溫程聲音越來越低,“我可能……不得不睡一會兒了……”
溫程意識徹底模糊前,好像感覺到,時生抓着自己的手,靠在了自己身上。
3點的鬧鐘在廚房響起的時候,溫程還以為是夢,直到鬧鈴不知響了多少次,溫程才意識到這不是夢,而是現實,自己竟然睡着了。
溫程掙紮着醒來,意識徹底回籠以後,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以靠坐着的姿勢滑倒在了床上,懷裡是枕着自己右胳膊,抓着自己右手的時生,而自己的左胳膊則把時生護在了懷裡。
睡了一會兒,身上已經沒那麼難受了,但他沒敢直接起來,而是先把被時生抓着的手輕輕抽了出來,正要把被枕着的胳膊也抽出來時,手裡一空的時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一骨碌爬了起來。
溫程驚訝地看着突然坐起來看着自己的時生,有好幾秒鐘都沒能說出話來。
“抱歉,又吵醒你了?”溫程輕聲問,“是……被鬧鐘?還是被我?”
溫程緩緩坐起來,在時生背上輕輕搓了搓,“沒事,睡吧,我這就去關鬧鐘。”
但時生抓住他胳膊沒松手。
溫程看着時生的手,聯想起他淩晨1點那會兒站在廚房門口的樣子,突然覺出時生的異常。
明明今天白天和昨天晚上的時候還沒這麼容易被弄醒,現在卻一晚上醒了兩次,這……不是餓了或者渴了,而是睡不着吧?甚至可能是睡不好吧?
“怎麼了?”溫程有點緊張,“做噩夢害怕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鬧鈴還在響,溫程摟住時生,“我不走,我抱你,我抱你,好嗎?”
溫程抱着時生下地,捂着時生的眼睛去廚房關了鬧鐘,然後就着廚房的燈觀察時生,但看不出時生有什麼問題,時生的額頭也不燙,應該沒感冒發燒。
那是怎麼了?
“時生,燈光很亮,所以閉上眼睛,或者慢點睜眼。”
溫程把時生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後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和面包,快速開竈煮了杯牛奶,又用烤面包機烤了兩片面包片,和千島醬、長柄勺一起放在托盤裡端到了餐桌上。
“我熱了牛奶和面包,吃點嗎,時生?”
溫程把卧室的大燈打開,抱着時生坐在餐桌旁,用長柄勺往盤子裡的面包片上刷千島醬。
“時生,”溫程刷好了一片面包,放下勺子,抱緊時生,揉了揉時生的腦袋,“面包弄好了,吃嗎?”
時生埋在溫程肩膀上沒有動。
“不想吃?牛奶呢?”
“也不想喝?”
那怎麼辦?
溫程輕輕揉着時生的背,迅速把今天發生的事都回憶了一遍。
感覺時生應該是晚上才有異常,因為昨晚和中午還睡得好好的,所以應該和他媽媽的死沒有直接關系,和白天窗外那人跳樓的事也沒直接關系,或許和他舅奶奶拒絕領走他也沒直接關系,那是因為什麼?
他媽媽的喪事?但下午在殡儀館的時候似乎也沒出問題。晚飯時也沒有,洗澡時也沒有,吹頭發時也沒有,然後就是冰敷、抹藥、睡覺,似乎都沒什麼不對勁。
不對,溫程猶豫了,吹頭發時應該是有的。
吹頭發時時生說話了,雖然溫程好好地回答了時生的問題,但時生說話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但溫程以為時生是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所以沒覺得有什麼特别的,現在想想才覺出不對勁:時生當時為什麼願意開口說話了?
你不想要我嗎?
時生當時是這麼問的,語氣過分冷靜又冰冷,說出來的是問句,卻毫無情緒,或者說有些冷漠,但内容……卻讓人心疼。
溫程不得不承認,當時自己更多的是為時生肯開口說話而感到驚喜,沒覺得時生的問的那句話有什麼不對。
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能被一直不願說話的時生開口說出來的話,一定是不能讓他繼續沉默下去的内容。人在什麼時候不能繼續沉默?在遇到在意的事的時候。
所以時生很在意那個問題?他能這麼推測嗎?
“你不想離開我?”溫程低聲問:“是嗎?”
溫程感覺時生在肩膀上動了一下,溫程估計自己應該是猜對了。
“你想和我住?”溫程輕輕撫着時生的後背,“你想留在這兒?”
“為什麼呢?我們才認識了兩天啊,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信任我呢?是不是你媽媽對你說了什麼?”
時生沒有動。
溫程歎了口氣。
“讓我猜猜,你想和我生活,可我不想留下你,你怕我讓你和親戚走,所以才睡不好?”
“為什麼要怕?”溫程歪頭蹭了蹭時生柔軟的頭發,時生迎着溫程的動作,貼住了溫程的頸側,溫程不由得摟住時生的肩膀,放緩了語氣,“你應該感到高興。”
“能被時家的爺爺奶奶接走,而不是被你媽媽要求留在我身邊,才是對你來說最好的事,因為他們是你的親人,你和他們在一起才會有好的生活。”
“如果你被他們接走了,如果你希望見到我,那麼我會去看你。就算你不留在這兒,我們也還是可以見面。”
“所以,不要有什麼憂慮的了,把牛奶喝了,安心睡覺,好嗎?”
“不喝也行,睡吧,”溫程站起身,往床邊走去,“我陪着你,你睡吧。”
溫程關上大燈,抱着時生靠坐在床頭,輕輕拍着時生的背,哄時生睡覺。
溫程注意着時生的呼吸,過了挺長時間,感覺時生已經睡着了,溫程輕手輕腳地把時生放在床上,正要拉過被子給時生蓋上,時生又突然醒來抓住了溫程。
溫程愣了一下,還是給時生蓋上了被子:“你自己睡好嗎?我不走,我得去廚房工作。”
“時生,我沒法抱着你工作,也沒法在卧室工作,敲鍵盤的聲音很吵,你會睡不好。”
時生沒有松手。
溫程歎了口氣。
“好吧,我去取電腦來,好嗎?”
時生沒有松手,溫程隻好又抱起時生,從廚房把電腦、充電器和手機拿到了床上,關了廚房燈,抱着時生坐回到床上工作。
溫程放輕了敲鍵盤的動作,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會有聲音,本以為會打擾時生睡覺,卻感覺到時生睡得很熟,但溫程沒敢再把時生放下來,而是抱着時生工作到了天亮。
溫程感覺到腰有些疼的時候,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5:27,還有将近五分之二的内容沒完成。陽台的簾子是拉住的,所以看不到窗外的自然光,溫程希望現在屋外能和屋裡一樣黑,時間也能停留在這一刻,直到他完成工作,可惜這個希望無法實現。
他給組長發了封6:30的定時郵件申請請一天事假,又給陳笑發了封郵件說明自己今天不去公司,但會在下午之前把工作報告發給陳笑,讓陳笑幫他在會上做陳述,陳笑迅速回過郵件答應了,一看就是早起型人。
溫程回郵件道了謝,然後把筆記本電腦從腿上放到床上,抱着時生下地活動了一下,喝了點水,然後繼續上床工作。
7點多,組長來電話連批評帶抱怨地準了他的事假,溫程不敢放下時生,隻能在時生耳邊小聲接了電話,但時生沒醒。
8點的時候,工作終于接近尾聲,溫程抱着時生下地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背和腰,然後去廚房焖上了米飯,炖上了前天晚上買的另外半隻雞,這期間時生竟一直沒醒。
從廚房出來以後,溫程回到床上繼續工作,終于在8:30以前收了尾,并在15分鐘以内完成了下午會議要用的工作報告,發給了陳笑,陳笑回複了收到。溫程頓時覺得壓在心頭的事擊潰了一件,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氣。
這時已經快8:40,米飯和炖雞都已經好了,溫程輕輕叫時生醒來,時生睜開了眼,卻趴在他肩頭不肯起。
“下來洗臉刷牙吧,飯都做好了,我們得快點收拾好吃了出門,總不能一直抱着不分開。”
結果溫程還是抱着時生洗了漱,抱着時生吃了飯,抱着時生抹了藥、換了衣服、出了門。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溫程抱着時生在電梯裡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