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時已經夜裡10點，溫程已經快困得睜不開眼，神經還隐隐作痛，他恨不能立馬睡過去，偏偏今晚還得通宵工作。

今天下午，因為參加連薔的喪事，所以沒能早點回來工作，耽誤了一下午的工作進度。

又因為連薔家親戚不肯把時生帶走，所以明天要去解決時生的扶養問題，沒有太多時間工作，所以要把計劃好明天上午就能完成的工作進度又往後拖。

但明天下午項目部的會議不能拖，他必須在開會之前完成自己的版塊且遞交報告，才能不耽誤會議和其他同事的工作。

更何況他明天得請假，到不了會，就更得老老實實完成自己該做的事，否則，請假、不到會，不完成工作、影響其他人的工作進度等等，哪一條罪狀都會讓自己被批鬥得很慘，更何況加起來……而且他也負不起耽誤項目進度的責任。

所以，他今晚是睡不了了，得通宵趕工作。

“來，把健胃消食片吃了。”

溫程給時生兩片兒童健胃消食片，看着時生吃了，便放心地拿了睡衣去浴室。

給浴缸放熱水的時候，溫程用淋浴器快速洗了個澡，洗完澡，浴缸的水也放好了。

“時生，水放好了，進來洗澡。”溫程換好睡衣，從浴室門出來，打開衛生間門叫時生。

時生走進來，站在比他還高一些的浴缸旁邊脫衣服。衣服又被一件一件扔在了地上，溫程隻好一件一件跟着撿。

“我剛洗完澡，地上都是濕的，你這麼一扔，衣服又得洗了。一會兒可别再發生什麼需要緊急出門的事，不然你穿什麼？”溫程把衣服放進洗衣機裡洗，“早知道應該從你家拿一套你的衣服過來，至少拿一套睡衣也好，省得你一會兒睡覺沒得穿。”

浴缸旁邊的地上是溫程昨晚新買的防滑墊，溫程光不溜秋地站在上面，低頭默默地盯着防滑墊看。

“你手能自己洗嗎？用我幫你嗎？”

時生還是看着防滑墊。

“這是防滑墊，昨天晚上買菜的時候順便買的，這回應該沒那麼滑了吧？但是依然有隐患，所以還是要小心，注意安全。”

溫程看了看時生的手，水泡沒破，自己洗澡應該沒問題。他把矮凳放在浴缸旁邊，在凳子上鋪上一條疊好的浴巾防滑。

“你怎麼進去？踩凳子還是抱？”

時生踩着凳子跨過浴缸沿滑進了水裡。

“慢點，小心點。”時生做這些的時候，溫程忙在時生身後張開雙臂，隔着一點距離，環在時生兩邊，把時生護在自己懷抱的範圍裡，以防時生突然打滑再磕碰摔着，到時候他可吃不消。

看着時生開始洗澡了，溫程囑咐道：“你洗吧，我先出去了。洗完按浴缸上的應急鈴叫我，就是紅色的那個，我昨晚跟你說過的。”

時生把腦袋弄濕了，往頭發上抹洗發水，小胳膊小手吭哧吭哧地往小腦袋上輕輕抓着，揉出了滿頭的泡沫，溫程突然覺得這一幕還挺可愛的，又覺得有些莫名的神奇，這麼小的小生命居然會做這些事，他不由得把目光放得柔和了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心裡因為神經疼痛和雜七雜八事情而産生的頗為煩躁焦慮的感覺，竟然在時生一上一下抓着頭發揉泡泡的動作下奇怪地緩和了。

溫程十分驚訝，并且十分想不明白為什麼。

難道這就叫治愈？治愈系？

面無表情的面癱也能成為治愈系？

溫程不由得想起了剛剛程露說過的話：有的人就算什麼表情都不做，也會透出可愛、帥氣、迷人的氣質。

那看來治愈有的解釋了，就是天生的呗，是老天爺賞的。唉，真是嫉妒啊。

溫程走出浴室，又走出衛生間，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對時生說：“洗完以後就算你想自己踩凳子出來也要叫我，我得在旁邊護着，不然我不放心，知道了嗎？”

時生站着的時候都比浴缸矮一點，坐着的時候更不用說，不站在浴缸旁邊，溫程根本看不見時生，隻能聽見摩擦泡沫的聲音、水聲，和聞到洗發水的香味。

溫程不放心地說：“一定要按鈴叫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出來，不然會很危險，我說過危險的事不要做的，對不對，你一定要記住，因為你昨天摔的那一次已經很吓人了……”

溫程說着說着發現自己太啰嗦，再說下去時生估計得煩，于是咬咬牙忍住了肚子裡一堆囑咐的話，關上了門。

溫程煩惱着該給時生穿什麼睡覺，在嵌入式衣櫥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與自己尺碼不同的衣服，隻能從夏天的衣服裡拿了件舒适的短袖出來。

自己穿是短袖，時生穿就得是長袖。對時生來說，這衣服應該除了過于寬大就沒别的毛病了，至少睡個覺是勉強可以的。

溫程把衣服放在床上，收拾好衣櫥，坐在工作台旁打開筆記本電腦，電腦開機的時候，他拿手機定了個10分鐘後的鬧鐘，提醒自己到時間去浴室查看一下，以防時生不按鈴，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出浴缸。

開機以後，溫程先查看了郵件，有兩封未讀，一封是鄭鈞下達的新工作内容，另一封是陳笑群發的明天下午他們項目小組會議的正式通知。

溫程歎了口氣，把郵箱最小化，開始工作。

白天的時候，三個小時才完成不到五分之一，還剩五分之四，隻用時間計算也得12個小時。用8個小時完成12個小時的工作量，他簡直要瘋。

溫程激烈又愁苦地把鍵盤敲得飛起，點鼠标的時候，好幾次差點因為慣性把藍牙鼠标扔出去。

“嘟嘟——嘟嘟——”

突然，粗短急促的警報器聲炸響在屋内，驚得溫程一不小心按了個不知什麼鍵，又在鼠标觸摸闆上蹭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捂住神經鈍痛的頭，屏幕上的工作界面一下子消失，變成了桌面。

溫程愣了一下，迅速看了眼鼠标，鼠标在屏幕右上角……

他腦子空白了一秒，他沒保存……

“啊啊啊啊……”溫程捂着腦袋，伴着警報聲，趴在桌上崩潰地叫出來。

還沒叫完，心裡突然意識到什麼，他一躍而起奔向衛生間。一推開門就看向裡面的浴室，往裡走了兩步，頓時松了口氣：還好，時生還在浴缸裡面。

“你洗完了？”溫程趕緊過去在應急鈴上按了一下，關掉了警報器的聲音。

時生正坐在浴缸裡，看見他過來，便站起來拿過浴缸自帶的淋浴噴頭往身上沖水，準備沖掉泡沫出來。

“我幫你，你歇會兒手吧。”溫程按了浴缸上的排水按鈕，讓浴缸排水，然後拿過時生手裡的噴頭，仔細地往時生身上沖。

“你是不是有點太瘦了？”沖着沖着，溫程皺起了眉。

“是不是也有點太矮了？”

“我雖然沒見過你爸，但你媽不矮啊，不是都說兒子随媽嗎，那你應該不矮才對。”

“難道是影響不良？”

“5歲的孩子應該長什麼樣就是營養良啊？”

“得多高多重啊？”

“我得查查。”

溫程想了想，有些疑惑：“不過我為什麼要查？”

溫程滿腦袋疑惑地給時生沖完澡，放下淋浴噴頭，拿過毛巾讓時生自己擦幹身上的水，自己拿了另一條毛巾給時生擦頭發，時生放下毛巾之後，溫程用浴巾把時生裹了起來，正好外面的手機鬧鈴也響了。

“怎麼出？自己踩凳子，還是抱？”溫程把凳子放穩。

時生看着溫程，沒有動。

溫程盯着時生看了兩秒鐘，忍不住笑了：“好，來抱。”

溫程把時生抱了起來，順手拿了吹風機出來，把時生放坐在床上，關了手機鬧鈴。

“你這是摔怕了，還是犯懶想讓我抱，嗯？”溫程也坐在床上給時生輕輕吹頭發。

“你頭發真該剪剪了，再長就能紮小辮子了。”

“明天帶你剪頭發去吧。”

“要不再帶你買身衣服？你衣服上的污漬都洗不掉了，你不能天天都穿髒兮兮的衣服出門見人啊。”

“要不明天去你家裡找找？你家裡有沒有你幹淨的衣服？”

“沒有的話，明天帶你去買吧。程露不是說你很可愛嗎，把你收拾得利落點，也許你親戚就會想要你了。”

溫程輕輕撥拉着時生柔軟的頭發。

“你不想要我嗎？”

“我？我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時生的頭發幹了，溫程關掉吹風機，起身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不對勁，猛地愣住了。

“你說話了？！”溫程難以置信地盯着時生。

時生看着面前的床，面無表情。

溫程确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像昨天女警說的那樣冷靜得有些過分的聲音，并且自己還回答了！

“你說話了，對吧？我聽見了，我肯定聽見了！”溫程盯着時生：“你能再說一遍嗎？”

“或者說點别的也好。”

“再說點什麼。”

時生沒有動。

溫程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的驚訝裡有些心跳加速。

他冷靜了一下：“嗯……你要是不願說就不說。”

“要不……你先把這件衣服穿上，我給你冰敷完了上藥？”

溫程站起來，把剛才找出來的半袖放到時生手邊，在原地猶豫着站了會兒，把吹風機放到了衛生間。

溫程從衛生間出來，時生還是沒有動。

“怎麼了？不會穿還是怎麼了？”溫程走過去，“我幫你？”

溫程給時生手上燙傷的地方抹了點藥，然後解開浴巾，穿上衣服，寬大的短袖套在時生身上遮住了腿。

溫程把衣擺推上去，露出時生大腿上紅着的那一片，然後從冰箱裡拿了瓶冰水，用毛巾包着，像白天一樣蹲在床邊給時生冰敷。

“時生……”溫程猶豫着問，“你剛剛是不是問我想不想要你？”

“我确定我聽到了，還回答了。”

“我說我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溫程觀察着時生的情緒，但毫無收獲。

“我是想一個人過後半輩子的，我不想結婚，也不想要孩子，所以……”溫程有些難以說出口：“所以我不想扶養你。”

“這不代表你不好，也不代表我不喜歡你，隻代表我不想我現有的甯靜生活被打破。”

“我拒絕隻是因為我不想改變我的生活方式，和你無關，所以就算要求我收養别的孩子，我也是不會同意的，這一點你能明白嗎？”

溫程摸摸時生的頭發。

“你親戚也一樣，就算他們不願收養你，也是因為他們各有苦衷，而不是因為你不好。”

“你是好的，要記住我下午和你說過的話，你，時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之一。”

溫程在時生的頭上重重地按了兩下：“一定要記住。”

時生被按得低着頭看着床面。

冰敷了20分鐘，溫程給時生上了藥。等藥晾幹，溫程讓時生躺好睡覺，給時生蓋好被子，關了大燈，留了床頭燈。

“好好睡覺。”溫程伸手蹭了蹭時生的臉，被時生一把抓住了。

“睡吧。”溫程抽出手，把時生的胳膊放進被子裡，然後把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和椅子拿到廚房，開了廚房燈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