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還延續了賀詞的習俗,一群半大的小子女孩給新人說吉祥話,說一句能拿到一個紅包。
謝靈智厚着臉皮拿了十幾個,拆開一看,一個紅包十塊,一共一百五十塊錢。
摩托車的轟隆聲喚醒他,他有很多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擠開人群望去。
趙四德抓着司機的腰,在夜色中揚長而去。
他:!!!
追着聲音跑出一裡,謝靈智絕望的看着摩托車燈消失在遠方。
摩托車拐過一座山,躍過三個土丘,疾馳十公裡,平安将老人家送到家。
夜深了,隔壁平房大門敞開,院壩還亮着燈,院内放着一把老舊搖椅,上面沒有人。
下午,謝靈智跟着趙四德走了兩個多小時,他隐隐約約記得方向,但夜晚太黑,看不見路,路過一排熟悉的草垛,他躺上去。
等天亮再趕路吧。
天光乍亮。
四月梨花開,白色小花挂在枝頭,輕輕一吹,顫悠悠落在少年睫毛。
一隻大手拿走白色花瓣,指尖冰涼,少年輕顫的眼皮子猛然睜開。
男人背光站立,逆天的身高擋住刺眼的光,他左手握着一把很小的手電筒,右手捏着一朵梨花瓣。
“韓枯!”
“你怎麼找到我的?”
從男人的角度,能清晰看見少年所有微表情,他的驚喜不似做假。
韓枯:“昨晚在哪兒?”
紅包夾雜着幹草碎屑被少年抓在手中,他揚了揚,眼神得意:“吃席去了,看,這是我搶的紅包,整整一百五十塊,咱們有錢買肉了。”
昨晚露天睡了一場,他的脖子手掌被蟲咬了十幾個包,說話間忍不住撓。男人抓住他的手腕:“别抓,回家擦藥。”
“哎,這什麼蟲,太癢了。”
“不知道,想吃什麼肉?”
“牛肉可以嗎?”
“可以。”
梨樹花下,高大壯碩的男人和單薄的少年并肩,踩着滿地金白,慢慢走向遠方。
*
一眼看透的小屋,關上門後自成一方天地,掌下是冰冷的牆,玻璃窗上,反射出一道消瘦的病容。
世界太安靜,今夜連風都沒了,韓榮坐在床沿,眼睛落在窗外,一株半米高的野草靜靜立着,葉片未動。
外面傳來腳步聲,在隔壁翻動衣櫃,腳步聲又去到外面,消失在茫茫夜色。
窗子明明關的死死,韓榮卻覺得有些冷,寒意從心口灌入四肢,他穿上厚外套。
黑暗被時間驅趕,玻璃窗上的倒影越來越模糊,最後隻剩下野草躲着陽光,悄無聲息生長。
“哥,我要吃牛肉粥嗷嗷嗷!”
窗外起風,吹動草葉。
就在這時,韓榮穿着厚衣服躺下,被窩裡暖洋洋,竟也不冷了。
他好像剛閉上眼皮,就被叫醒。
“大哥,快起來吃飯了!”少年的聲音很是激動。
一夜沒睡,韓榮腦袋一抽一抽的疼,神色恹恹坐起。
“粥裡加了牛肉,能夠補充蛋白質,最适合你吃了,你呀太瘦了,要多吃點病才能好。”少年手上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粥,他舀起一勺吹一口,遞到韓榮嘴邊。
韓榮聞到蔥花與牛肉的香味,他突然感覺到餓了,一口吞下,溫度剛好,暖洋洋的從食道滑入胃部,整個身體都暖了。
他有了力氣,問:“昨晚去哪兒了?”
謝靈智嘿嘿笑:“吃席,還撈了一百五,可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跟誰去的?”
“就隔壁的老頭兒。”
韓榮說:“我知道是誰了,趙爺爺昨晚被摩托車送回來的,你是悄悄去摟席跟丢了吧。”
少年不停打量他,放下勺子對他豎起拇指:“不愧是大哥,神了。”
韓榮失笑。
一碗粥很快見底,謝靈智問:“大哥,還要吃嗎?”
韓榮搖頭:“吃不下了。”
碗筷放到廚房,少年端着熱水進來,翻出床頭的藥。
十幾片藥,大部分是消炎止痛,其中兩盒全是德文,謝靈智不認識。
他扣出德文藥盒最後四片,扒開空盒子:“大哥,這兩盒藥吃完了。”
韓榮目光落到德文上,很久,很長。
他說:“中午前會有人送過來。”
他吃過藥,躺在床上,眼下一片青黑,不像睡過覺的樣子。
謝靈智突然頓住,他的表情很認真。
“大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韓榮怔怔看着他,窗外狂風呼嘯,野草被吹得支離破碎,苦苦支撐。
一百五十塊,足以買五斤牛肉。早上的牛肉粥不過毛毛雨,韓枯開始切肉備料,鍋裡肉湯咕咕滾,少年扒在廚房門口咽口水。
“二哥,好香啊…”
少年的男性特征快要發育成熟,喉結趨近成年男人,不顯突兀猙獰,形狀很是漂亮,顔色潔白透點粉,滾動間,竟是莫名誘人。
韓枯出神兩秒,垂下逐漸藏不住的眼眸,說:“沒熟,不能吃。”
“多久能吃啊。”
“不知道。”
少年的語氣近似撒嬌,韓枯覺得自己仿佛鍋裡的肉湯,被火燒的又滾又燙,心尖都快燙壞了。
他朝前方望去,一輛越野車越來越近,停在院壩。
副駕駛下來一位老人,滿頭白發梳得整整齊齊,雙目炯炯有神。
随後又下來兩名十七八的少年和少女。
周子漸不滿:“每年都要來這個破地方,煩死了!”
黃金拐杖揍到屁股墩,周子漸疼得嗷的一叫,捂着屁股聽爺爺訓斥。
“再敢說這種話,打斷你的腿!”
三人大包小包走進屋,餘光忽略謝靈智和韓枯兩人,直奔韓榮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