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下，原來是一尾赤身紅魚穿梭靈活在水面下，所過之處掀起層層激飛白浪。

深藍苦澀的海水中，何時有了這麼一位漂亮靈巧的紅魚啊？

過了許久，那尾赤身紅魚似乎遊累了，停在海中央。

“……呼——”

潮妹呼口氣，擡手抹了把臉。

眼角舌尖皆是苦澀的海水，又酸又苦，難受極了。

将臉上的濕潤通通抹去，潮妹終于感覺心情好了一些。

她仰面躺在海上，任由水流帶她飄蕩。

陽光耀眼，刺傷了潮妹的眼睛。

她閉上眼，感受陽光的烘烤，像一片樹葉，不知被水流帶去何方。

忽然，潮妹隻覺眼前一黑，上方似乎被什麼遮擋住。

“……”

潮妹睜開眼。

“？”

一片巨大花瓣擋在她臉上。

花瓣整體粉色，從低到上呈現漸變色，離得那麼近，甚至可以看到細細長長仿佛根莖脈絡一樣的紋路。

潮妹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你在幹什麼？”

一道溫厚悅耳的女聲從上方傳來。

“！？”

潮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警惕看向來人。

身披白紗，慈眉善目的女子坐在蓮台寶座上。她頭紮盤龍髻，身穿素羅袍，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生喜，朱唇一點紅，此時眼含笑意看向潮妹。

女子生的滿臉福相，自是神清氣靈，讓人忍不住升起親近之意。

潮妹遲疑了一下，覺得對方不是壞人。

“……我在遊水。”

于是，她說道。

潮妹在對方含笑的目光下悄悄靠近蓮花台，趁機摸了一把。

當即震驚地睜大眼睛，忍不住哇了一聲：“……是真花！”

慈航道人笑眯眯地看着，邀請道：“要不要嘗嘗，很好吃哦。”

“嗯？”潮妹有些遲疑，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分辨可信性，“花瓣可以吃嗎？”

“别的不知道，但是我這個可以。”

說着，慈航道人從蓮花座中摘下一片淡粉色花瓣，遞給潮妹。

“……”

望着手中的花瓣，潮妹有些糾結。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給的東西。”

話雖如此，可是手中的花瓣聞起來好香。

香到潮妹隻吃了一些菌子和青苔的胃都沒有那麼疼了。

似是看出她的口是心非，慈航道人笑着說：“我乃慈航真人，十二真仙之一，今日途徑此地，發現你心懷苦悶，鬧海發洩，将深海攪得一團亂，故此一觀。”

“……”

潮妹提取了關鍵信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很厲害的神仙！”

慈航道人笑了，“你知道我的名号？”

潮妹搖了搖頭，誠實道：“不知道。”

說着，她将花瓣遞到唇邊，哪隻那花瓣入口即化，變作一道金色暖流進入喉間。

“好吃！”

腹中的饑餓一掃而空，身體上的不适似乎全都消失了。

潮妹眼睛一亮，興奮道：“果然是神仙！”

慈航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你不知我名号，為何相信我是神仙，還敢吃我甘露呢？”

“因為你知道我心懷苦悶，能看透一個人的心，不是神仙是什麼？”

潮妹理所當然道。

“對了，神仙娘娘，”潮妹忽然想到什麼，她扒拉到蓮花座旁，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慈航，祈求：“你知道我該如何解此苦悶嗎？”

那邊，慈航道人垂眸看向潮妹，片刻後，她收回目光，暗歎道：

此子心性空靈，神清骨秀，一片赤子心，可惜……

她問道：“你殺官差在先，不敬君父在後，又私逃出府，有何苦衷郁悶呢？”

聞言，潮妹更是欣喜，她想，這果然是位有本事的真仙！

于是連忙解釋道：“慈航娘娘，你聽我解釋：我殺官差是因他作惡在先，魚肉百姓，身負人命，又強擄漁民作奴隸，辱我父名，輕蔑我身，才将他斬殺。”

“此外，我既無錯，父親卻辱我母親，既不聽我辯解也不告知我錯在何處，方才出言頂撞，被關入地牢反省。”

慈航真人問道：“那，你知錯了嗎？”

豈料，潮妹搖了搖頭，堅定道：“我沒錯。”

“嗯？”

慈航道人微睜雙目，望向蓮花座下那張小臉。

粉雕玉琢，朱唇粉面，活似面團捏的娃娃，卻不知脾氣性格如此剛強。

慈航道人凝神望向潮妹，詫異問道：“你沒錯？”

潮妹毫不猶豫地點頭，“對！”

她道：“神仙、大人們不是總說，衆生平等？”

潮妹毫不畏懼地望向慈航，征詢道：“是也不是？”

慈航道人含笑點頭。

“是。”

潮妹認真道：

“衆生平等，衆殺平等。”

“我殺得妖魔鬼怪，為何殺不得這作惡的官差。斬人亦斬業，殺人即救人，我若不殺他，他便殺旁人，十人，百人，皆因他死，皆因我亡。”

“我不殺他，才是真正的孽障。”

慈航道人心頭微震，目光再次打量潮妹一番，笑意愈深，卻是看出幾分滿意來。

倒是與我有緣。

“……”

片刻後，潮妹看着沉默許久的慈航道人，有些失落。

像一隻被海水打濕的貓咪。

她慢慢松開扒拉着蓮花座的手，小聲說：“慈航娘娘，我該回去了，萬一父親找我，發現我不在會生氣的……”

慈航真人沉吟片刻，忽然開口道：“……吾至今未有弟子。”

“！”

“啪嗒”一下，兩隻白藕團似的小手重新搭回蓮花台上。

慈航道人擡眼就上了潮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潮妹：“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