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将軍府大堂内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潮妹直直地跪在下首,眼睛盯着地縫,就是不看暴跳如雷的楚父。
“當街阻攔征徭役,殺害官府人員!尋滋挑釁,不敬皇權!你是嫌将軍府過得太太平了是嗎!?”
潮妹呐呐不語。
“……”
轉眼就被扣上這麼多罪名,潮妹根本沒弄明白這麼一回事呢,也不理解父親為何如此暴怒。
一回來,就被揪到這跪了半天。
視線内,楚父的靴子在眼前晃來晃去,潮妹垂着的頭有些酸了。
她忍不住想要解釋,于是小聲道:“……父親,”
“閉嘴!”
楚父一聲呵斥,眼前那雙靴子終于停在了面前。
潮妹:“……哦。”
潮妹不甘心地答應了,她擡頭看向楚父,正巧,楚父也垂首看向她。
就是那眼神……
潮妹縮了縮腦袋,有些不服氣。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嘛。”
她忍不住嘀咕,為什麼大家的态度如此奇怪,卻沒人告訴她究竟是因為什麼。
“大膽!”
這話被上方的楚父聽了個正着,看着滿臉不服的潮妹,楚父開始後悔。
“……你!”他指着潮妹,指頭顫抖,“你個惹是生非的孽障!”
“我當初就不該聽你娘一介婦人的勸,叫你學什麼狗屁槍法武義,就算叫你早早嫁給李府,如今也不至于惹出這般禍來!”
聞言,潮妹眉頭一皺,他罵自己潮妹倒是無所謂,怎麼還攀扯上母親了。
還有那什麼李府,要不是當初那小子撺掇下,自己還真不一定那麼順利出海。
想着想着,潮妹忍不住站起身。
楚父一愣,“你……”
潮妹仰頭,語氣倔強:“不許說母親!什麼惹禍!不就是殺了一個禍害百姓的東西嗎?就因為他是狗屁皇帝的爪牙,就能為所欲為橫行霸道了嗎!”
此話一出可不得了。
把楚父氣得兩眼發紅,仿佛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這個渾身寫滿反叛,不服管教的孩子怎麼會是自己女兒?!
“混賬!”
想都沒想,楚父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清脆的一聲後,二人都愣住了。
楚父望着自己震得發麻的掌心愣住,而那邊,潮妹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甩到一旁。
冰涼的寒氣自地闆傳來,濕寒從手心傳至全身。
潮妹耳邊嗡嗡響,臉上先是麻木,而後才感到疼痛,她單手撐在地上,指尖擦過裂開的嘴角,染上一抹血痕。
“……不許對陛下不敬,下次再叫我聽到你說髒話,就把你的牙齒通通都敲掉!聽到沒有?!”
楚父的訓誡自上方傳來,混着耳邊的嗡鳴聲,有些模糊。
“……”
半邊臉火辣辣疼起來,潮妹望着指尖血痕,一聲不吭。
“來人!”
楚父甩袖,指着潮妹窩在角落的身影,不容置疑道:“把這逆子給我關進地牢,好好反省!”
“是。”
下人從屋外進來,看到大堂内場景時先是一愣,而後迅速低頭,架着潮妹匆匆離開。
出乎意料,潮妹竟然沒有掙紮,一動不動任由士兵将她拖走。
她始終垂着頭,眼角淚光閃過,然而目光卻很清明,似乎在思考什麼。
——
地牢的空氣有種黴味,牆角長着青色黴斑和看起來有毒的菌子。
狹小的空間,牆壁上方隻有一條窄窄的長方形空間。
月光透過這條窗口,被一條條鐵欄分割成獨特的光塊。
潮妹面前小小的一片白霜地,是她目所能及的唯一光源。
潮濕,陰冷,還有逐漸攥緊胃部的饑餓,在這個月亮格外慘白的夜晚襲擊了潮妹。
被關的第一個時辰,潮妹以為會有人送飯。
被關的第二個時辰,她以為江叔會來看自己。
第三個時辰,天亮了,冼夫人沒來。
……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天再次黑沉下去,又再次亮起來。
除了偶爾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沒有其他動靜。
牆角的蘑菇不見了。
青苔也被扣得坑坑窪窪。
潮妹保持着盤腿坐的姿勢,依舊坐那那處,一動不動。
被關三天後,潮妹終于意識到一個事實。
父親讨厭自己。
……
潮妹終于動了。
她扶地起身,腿壓的發麻,但是她沒有在意這些。
潮妹徑直走到牆下,眯眼望向陽光照進的那條窗口,然後退後幾步,突然助跑蹬牆跳上去。
潮妹抓着鐵欄,身子晃晃悠悠,她單手吊着自己的身體,另一隻手輕松将旁邊的鐵欄朝外掰開。
“嘎吱嘎吱——”
生鏽的鐵欄在潮妹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地牢留下的窗口很小,但是恐怕設計者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這裡會關進一個小孩,一個能爬這麼高,掰彎鐵欄的孩子。
地牢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不同的是,除了“支支吾吾”的蟲豸發出的動靜,還有大片沒有被切割過的陽光灑在那一小塊地面。
——
南海
自從藍凫伏誅後,南海灣的漁業發展順利,不少漁船在淺海捕撈魚蝦,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時不時飄蕩着仿佛一個點般大小的漁船,港口很是熱鬧。
“……”
“呼啦——”
潮妹從海水中冒出個頭,迎着粼粼的波光,回頭看了一眼近岸處的漁民們。
她收回目光,一個猛子紮下水面,朝相反方向遊去。
“咻——咻——”
忽見天光異色,海水動蕩。
這是人迹罕至的深海區,不知為何,今日忽然傳出這麼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