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幾十年過去,當初的四皇子已經成為人皇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四皇子如何變化暫且不知,可是世道變化,老百姓是第一個知曉的。
“如今的賦稅漲了幾成?”
“西方又鬧起了饑荒?”
“野獸吃人?妖怪偷孩子?”
諸如此類事情越發多了起來,世道不好,百姓過得越發艱難,不過有諸多仙家與奇人義士的保護下,倒也算過得去。
隻是如今,當今陛下似乎又準備建一座大宮殿,用作祭祀神明,溝通上天。
“……祭祀神明,溝通上天?”
潮妹重複了一遍,秀氣的臉蛋上的神情逐漸凝成寒冰。
降妖回來後,她們一行跟一隊人正好撞上。
潮妹指着眼前小路上被繩子栓成一列的饑民,眼神憤怒地問一旁身着黑紅官府制服的官差,
“那關他們什麼事?為什麼今年突然強征徭役?!你們要把南海灣的百姓搶到哪裡去??!”
“……這,楚小姐慎言,這什麼南海灣的百姓,明明就是我朝修建神明台的奴隸。況且……”
官差看了潮妹一眼,扯了扯嘴角,“這就不關你一個女兒家的事了,看在你是楚将女兒的份上我不計較你剛才的話,趕緊走,别耽誤老子辦事。”
說着,他轉過身去,揚起鞭子就朝那群赤裸着上半身的徭役們劈頭蓋臉抽去。
粗聲吆喝道:“看什麼看,走這麼慢,找死呢!”
“啪——!”
一聲淩厲的破空聲後,一道刺目的血痕浮現在離他最近的年輕男子身上。
“啊——”
男子發出凄慘的痛呼。
“叫什麼叫!”官差陰陽怪氣罵道,他斜着眼看向潮妹方向,指桑罵槐,道:
“别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叫那麼大聲,顯着你了是吧?你爹都不敢這麼跟大爺說話,你們這樣的刁民,爺爺我見多了!”
說着,他又踹了那男子一腳,“趕緊走!”
男子悶聲一聲,險些跪倒,旋即緊緊咬住嘴唇,不敢發出聲音,艱難地往前挪動腳步。
他垂着頭,止不住顫抖,根根肋骨仿佛刺破皮肉,恐懼地收縮起伏。
潮妹腦袋“哄”地一聲炸了,她盯着那抹血色,鮮血緩緩滲出,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你說什麼呢!”
江叔充滿不忿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與官差的叫罵聲雜糅在一起。
潮妹的目光落到官差身上,他帶着滑稽的帽子,手中肆意揮舞鞭子,揮灑着自己的“官威”。
看着看着,眼前官差的面容逐漸醜陋,扭曲變形成潮妹以往見過的妖鬼的模樣。
他的臉變成黑色幹癟的狼頭,一雙三角眼冒出綠光,白森森的獠牙抵在下巴,正在朝着長長一串被剝光衣服,仿佛待宰羔羊的人群流下口水。
潮妹握緊了手。
“……你想怎樣?”官差不屑地朝江叔吐了一口吐沫,“我是替皇上辦事,你們這窮鄉僻壤……”
潮妹逐漸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覺得腦袋嗡嗡地非常吵,她走上前。
大約是她看起來非常平靜,亦或者注意力都在二人争吵上,于是當潮妹走到他跟前時,才被人發現。
官差注意到她,依舊沒怎麼在意,斜眼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兀自叫嚣:“想幹什麼?我告訴……”
“你”還沒說出口,他的話就戛然而止,一口鮮血代替未出口的話噴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看沒入腹中大半的槍頭,望向潮妹,眼中滿是恐懼。
“……你,……你……”
他的話沒說完,就氣絕倒下。
他的身體沒有濺起多少灰塵,輕飄飄地倒下,比潮妹殺得每一個妖魔都輕。
鮮血從他腹中流出,與旁人的似乎沒有兩樣。
“……小,小姐,”江叔顫抖的聲線響起。
與此同時還有周圍人驚恐的尖叫聲。
潮妹上前。
在衆人的注視下,單手拔出長槍,她甩了甩槍上的血珠,擡頭不解地看向周圍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麼恐懼的看着她。
“妖怪被除掉了,沒有人打罵你們,你們難道不開心嗎?”
潮妹認真問道。
可是在場衆人沒人回答她,所有人在即将與她對視前都移開了目光。潮妹有些茫然。
她轉身看向江叔,“江叔?”期待他能給自己解答。
“……”
江海對上潮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小姐,他不是妖怪。”
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潮妹一愣,反問:“可是他的所作所為跟妖怪沒有什麼不同?”
她當然知道這個官差不是妖,但他在潮妹這算得上是“妖魔鬼怪”。
江叔沉默了。
潮妹隐約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明明以往自己斬妖除魔後,父親雖然表現有些奇怪,但也是很開心的。
她看向呆呆站在原地,恐懼地看着她的徭役們,感到困惑,道:“我已經殺死了妖怪,你們為什麼還在這站着,為什麼不回家?”
潮妹走向被官差鞭打的男子,可是他退後了。
男子眼神恐慌,一邊搖頭一邊退後,他目光求救似的看向衆人,說:“……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是她自己動的手!你們都看見了吧!”
潮妹沉默,沒再上前,她覺得有一點點傷心。
“小姐……”
江叔深吸一口氣,安排衆人控制現場,而後對潮妹認真道:
“老爺很快就要回來了,我們得趕緊回府問他怎麼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