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冼夫人驚訝的目光中，風卷水柱通天而起，直直将潮妹的身影送上天際，眨眼消失不見。
“孩子——！”
冼夫人下意識伸手，卻撈個空。
她望着空蕩蕩，唯有水痕的手心，神色怔愣。
“……”
“……夫人。”
楚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不知何時，楚父來到冼夫人的船上，與她站在一起。
他聲音幹澀：“夫人……她難道真是我們的女兒嗎？”
冼夫人沉默地望着天空，透明的水柱望不到頭，二人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她沒有回答楚忠良的話，隻是聲音沉沉，問道：“……當初，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潮妹說了什麼。”
許久，楚父發出一聲歎息。
“……”
而潮妹那邊的氛圍就輕松多了。
雲海間，潮妹站在接天海浪上，手持一塊巴掌大的銀白鱗片，鱗片邊緣閃爍着五顔六色的光，在太陽底下看起來好看極了。
是那條倒黴蛟龍打架掉下來，飄在海面上，正好被當時剛出海的潮妹撿到。
緊接着，就看到了它與藍凫纏鬥的場面。
循着龍鱗上的氣息，潮妹輕易找到雲層中穿梭的遊龍。
如今它已脫胎換骨，初生的龍角顔色鮮嫩，黃燦燦的龍角搭配銀白的龍身，看起來高貴又神秘，好看極了。
思索間，銀龍已經遊到潮妹身前。
“您有什麼事嗎？”
纖雲朝潮妹迎面撲來，一隻天地鬼斧神工般的神奇造物出現在潮妹面前。
它本身已經足夠令人驚歎，雲層堆疊在它腳下，更添幾分缥缈仙靈之感。
哦，是條漂亮小龍。
潮妹想，她盯着對方看了又看。
銀龍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說起來，它确實算是一條非常年輕的蛟龍，從出生起就獨自生活，别說人類，就是同族都沒見過幾個。
它瞧着眼前這個神通廣大的人類女孩，心底有點害怕。
見識過對方手撕藍凫的壯舉，銀龍沒辦法欺騙自己這就是一個普通小孩。
潮妹沒有說話，她盯着閃閃發光的龍鱗一時看入神。
銀龍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靈，于是小心翼翼問道：“……我可以送給你一片。”
潮妹回神，聽到它這麼說，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高興道：“好啊好啊！”
于是，銀龍用爪子從身上取下一片白燦燦的銀鱗，遞給潮妹。
鱗片邊緣反射着淡藍色閃光，波光粼粼，像陽光下的水波。
潮妹對比着手中兩塊鱗片，将新得到的放在先前撿到的鱗片上面。
觀察着潮妹的神色，銀龍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救了我，如果需要我幫忙，可以通過這片龍鱗找我。”
“嗯嗯。”
潮妹敷衍地點頭，一門心思把玩着手中的鱗片。
“……那個，”
銀龍看了看潮妹愛不釋手的樣子，忽然有些害羞，它勾起尾巴遮住臉，纖長的龍須微動，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褪下來的龍鱗搜集起來送給你。”
“真的！”潮妹眼前一亮，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龍鱗片，“你真好！你是要和我交朋友嗎？我同意啦！”
“嗯……？嗯嗯！”
銀龍遲疑了一下。但是摸自己的小手軟乎乎的，似乎沒有惡意，完全看不出生撕藍凫的氣勢。
它松了一口氣，然後暈暈乎乎地點頭。
“嗯嗯，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銀龍問道。
它好奇地看着眼前小小的女孩，聽說人類都有各自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叫什麼呢。
聞言，潮妹摸了摸頭發，小聲道：“不知道诶，我還沒有取大名，但是你可以叫我潮妹。”
“嗯嗯，潮妹。”
小龍點頭，“聽起來像是海的孩子。”
潮妹歪頭，思索片刻點頭贊同，
“你有名字嗎？小龍。”
小龍搖頭，“沒有，我沒見過父母，沒龍為我取名。”
“沒關系。”潮妹無師自通地學會如何安慰朋友。
她踮起腳拍了拍小龍的腦袋，“你可以自己給自己取個好聽的名字，到時候我們再交換名字。”
銀龍若有所思：“……我得想想。”
“啊，對了！”潮妹總算想起來自己的來意。
在銀龍疑惑的目光下，潮妹一把抓住它的胡須，匆匆告訴它此行目的。
——
“原來……如此。”
海面上，一行人站在甲闆上。
楚父面色複雜地望着海中被潮妹拽下來的銀龍。
銀龍探出腦袋，下巴擱在甲闆上，一本正經地向楚父解釋真的是潮妹斬殺藍凫，救了它，如今它即将被接引天界，希望楚父不要誤會潮妹，并且認真感謝了她的救命之恩。
冼夫人輕輕松了一口氣，像是徹底放下一樁心事。
“……”
楚父低頭，看到滿臉期待的潮妹。
忽然心底一軟，聲音動容：“……孩兒受苦。”
“隻是……”楚父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龐然大物般的銀龍，又看了看船艙上瑟瑟發抖的衆人，艱難道：“還請這位龍大人回天上去吧，吾等肉體凡胎……”
銀龍愣了一下，看到潮妹點頭後，才道：“好哦。”
楚忠良自是看到這一幕，心情更加複雜，轉而朝銀龍抱拳，道：“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啊，沒有沒有，”銀龍有些無措，慢吞吞從甲闆滑下去，眼神看向潮妹，小聲道：“……再見？”
潮妹則沒有顧及，她高興地跳起來揮手，大聲道：“再見！小龍！閑暇時間出來玩啊！”
聞言，銀龍悄悄揚起尾巴，聲音愉悅道：“好哦。”
緊接着，那抹銀色融入海中，不見蹤影。
甲闆上，潮妹高興地一把抱住冼夫人胳膊，歡快道：
“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啊！我們回家吧！”
不知為何已經沉默很久的冼夫人這才從恍惚中醒來。
低頭看到潮妹的臉，冼夫人心底微酸，忍不住蹲下抱住潮妹，哽咽道：“……娘，娘也想你。”
“娘……”
潮妹手足無措地望着淚流滿面的冼夫人。
見狀，冼夫人笑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笑着說：“……好孩子，我們回家。”
楚父沉默地将手搭在她肩上，仿佛無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