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逐漸消逝的背影,片刻後,他離開鎮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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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荊來到木槿身邊時,木槿已上好藥,衣服還穿不得,隻能裹着薄被遮掩。
牧荊無力地蹲在地上:"是我連累了你。"
木槿扯了下唇,聲音很虛弱:"就當我做了一件好事,我剛剛被扛過來的路上,大家都在稱贊你,說你挽救大齊國的國運!"
聽此,牧荊更加慚愧:"沒有你,我根本就做不到。"
木槿深表同意:"這倒是,将來出宮後可别忘了分給我一點金簪玉佩,我要最大塊的,最粗的!"
明知木槿在說笑,可是牧荊笑不出來。
木槿看着神情厭厭的同僚,忽然開口:"牧荊,我終于懂了,我懂你昨夜為什麼要逃走。"
牧荊:"哦?"
木槿問:"你早就知道了吧?"
牧荊:"什麼?"
木槿艱難地道:"戟王,是日月堂堂主。"
"……不錯,我很早以前便知道了。"牧荊輕輕地回答,又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竊聽到什麼?"
木槿便把昨夜聽見關于戟王與程女官的對話,一一道來。
那時,戟王等牧荊睡着後,停雲慢步地走出内寝。
而木槿剛擺脫程女官的追殺,甫回到鎮海宮來褪下嫔妃裝扮,本打算繼續做回她的小宮婢。
可她前腳剛到,程女官竟然後腳也來了,所幸程女官并沒看出木槿便是将牧荊帶去林子中的嫔妃。
當時戟王用得以殺死人的銳利目光,神色霜冷地看着木槿,朝程女官吐出簡簡單單三個字:"一百鞭"。
木槿便被拉下去大刑伺候了。
牧荊閉上眼。
好一個将是非扒得分分明明,将愛恨掄得清清楚楚的酷烈男人。
這究竟是因為曾遭遇過背叛而刻意為之,還是遵循本性使然?
人前的溫柔奉承,人後的殺伐果斷,都是戟王刻在骨子裡的性格,都是他的一部分。
其實他早就預料到皇帝會解除他的軟禁,趕在牧荊起床前對木槿動手,便是怕牧荊掣肘,影響他的決斷。
或是,牧荊根本不可能影響他的決定,但戟王這種霸道的男子,身邊有個人幹涉,到底使他不豫。
他討厭失控。
"之後呢?繼續講。"
木槿接着把戟王吐露出令她震撼到無以複加的消息,全盤托出。
縱然木槿身強體健,可一百鞭下去到底使她不支癱軟,她便幹脆将計就計假裝昏過去。
戟王不知是真被騙過去,亦或是壓根不在乎,便在木槿旁邊說将了起來。
一開始木槿聽見程女官喊他堂主,還以為程女官喊錯了。
可之後兩人開始就星宿堂派出翼星假扮成趙玉面說起,戟王問程女官扮成嫔妃的人是否為翼星的某位藍姓女下屬?
戟王有此一問,是因為姓藍的女下屬來頭不小,三年多前,她曾色/誘背叛戟王的銀翎衛統領孟紹,成功策反孟紹,将戟王拉下馬。
牧荊額間倏地冒出一道冷汗,問:"真是你嗎?木槿?"
木槿搖搖頭:"要是我辦成這件大事,我早升官了,怎麼還會還隻是一個小初星?"
牧荊松口氣,應了句:"那倒是。"
而後,牧荊腦中一片混亂。
也就是說,戟王為之飲恨的兩千條銀翎衛性命,其實是星宿堂的手筆!
難怪戟王對星宿堂如此痛恨,這個恨意并非空穴來風。
尤其是對翼星的憎惡,抄掉源工坊恐怕便是戟王一直以來的心願吧。
"我還沒說完,後頭還有你驚吓的……"木槿嘲笑似地道:"戟王生母青妃的死,甚至是淩霄宮的毒蜂,都是星宿堂裡的人幹的。"
青妃?青妃不是劉貴妃害死的?青妃竟被星宿堂謀殺!
她可是戟王的軟肋,同牧荊一樣,他們倆絕對不會原諒傷害生母的人。
牧荊搖搖欲墜。
這一樁一樁的,早已是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
若有一日戟王得知牧荊為星宿堂效力,他會不會氣得想搧他自己兩巴掌?
她努力維持思緒鎮定:"這個人,能在宮裡幹出這些出人命的事,事後還能一手遮天,定是個位高權重的人。"
牧荊身體往前傾了些:"木槿,快逃走吧,有機會逃便逃,再這樣下去,有一天你會死在戟王手上!"
木槿略有激動地動了下身子,卻被傷口扯得痛到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疼痛緩了些,木槿自嘲地笑出來:"我真傻,昨夜竟還勸你待在戟王身邊。"
牧荊苦笑。
木槿問:"我逃走了,那你呢?合歡散就在你身上,你不必再待在宮裡。"
牧荊搖頭:"我不能逃。"
木槿擡起頸子:"為什麼不逃?是為了戟王嗎?"
"當然不是。"牧荊艱難地道:"我與戟王,太難了。"
命裡有時終須有,若是她的,她願意奮力一搏。
可命裡若無時,就莫強求。
萬般皆是命,她與戟王的命天差地别,本就不在同一條道上。
她努力過了,她愛過了,她滿足了。
不屬于她的便是不屬于她,她又何必縱身躍入情愛的深淵,被燒成灰才肯死心?
這本就是上蒼賜給她的一場美夢。
她在夢裡享受過這個男人無盡寵愛與纏綿,也該是醒來的時候了。
身下的疼痛又湧上來。
木槿難受地望着牧荊絕望的面容,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昏死過去前,她聽見牧荊提了一個問句。
"木槿,你可還記得汲古閣有第三架琴?黑鐵鍛造的,琴弦已失,有點破舊。"
"第三架琴?"
"對,那本是屬于我的琴。"
是時候拿回她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