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衆人,語氣坦然:“我能做的,不過是緩解病情,終究無法催骨生肉,與閻王搶人。”
“既然你們知曉此事,為何仍願意留下?”
那女子看了看身旁衆人,微微向前一步,神色堅定。
“正因為你不是神女,而是大夫。”
“若是神仙,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可你是大夫,能救便救,救不了,便是救不了。”
谷星聞言一怔,随即低笑了一聲,覺得封丘這片土地,果真養得出奇人。
她目光溫和了幾分,
“你說得對,我不過是讀了幾本醫書的半吊子。”
“這病并非邪祟作亂,而是因水源被一種細小的毒物所污染,才讓人上吐下瀉,病入膏肓。”
“若想不被傳染,便需與病人保持距離;若想治愈,便要補充水分,将那補液喝進肚子裡。”
“無論生死,皆不由神明決斷,而在你們手中。”
衆人聽得認真,目光直勾勾地追随谷星,遇上不懂之處,便怯生生地低聲詢問。
谷星心中微暖,正欲詢問她們姓名,誰知一聽之下,差點被打回原形。
“張氏,李氏,張陳氏,二姐,小五。”
谷星嘴角一抽,随即笑了笑,簡要交代了衛生和喂藥的注意事項,見天色尚早,幹脆根據她們的喜好,各取了個新名。
“張去病,李祥雲,陳四季,張燦燦,張明日。”
谷星又演示了幾遍護理要訣,見天色已晚,而五人亦漸漸上手,她便放下手中事務,匆匆趕往與啞巴蕭約定的河畔。
尚未臨近,便見柳樹下立着一道修長的身影。
夜色沉沉,月光灑落,他垂首而立,手中似捏着什麼。谷星快步走近,才發現那是一條厚實的披風。
月色下,她分辨不清披風的顔色,卻能察覺其質地柔軟,溫暖厚實。
未及她多言,蕭楓凜手腕一翻,那披風便落在她肩上,将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谷星眨眨眼,覺得不得了,男主這撩妹技能怎能在短短一月内突飛猛進速,背後必有高人指點。
“你若是一開始就這樣,我恐怕也招架不住。”
“但是此時我已經被你傷透了心。”
她抿着唇搖搖頭,“但卻也并非沒有将功補過之機。”
“你若是能告訴我為什麼皇上将你派來封丘。”
“你又為何會裝作這祭師?”
“為何這五年來朝廷始終對封丘的情況視而不見?”
“你若是詳述——”
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見啞巴蕭的臉色在面具之下愈發陰沉。
即便戴着那張鬼神面具,她仍能看出他神色冷冽,眼底沉沉如暗潮翻湧。
不等她繼續逼問,他已擡腳離去,動作間竟有幾分倉促。
谷星哪肯輕易放人?一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翻袖而出,取出一沓紙張和幾支毛筆,徑直遞到他面前,
“你莫要害怕會有天罰降下,我給你帶來了紙筆,你若沒法說,那就寫下來。”
“我給你做主。”
啞巴蕭回頭盯了她好幾眼,他衣袖一揚,谷星早有準備,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他,死死纏住他的衣袖,眼尾微垂,語氣帶着幾分委屈:“你再劈!你再劈我昏厥,我可真要化作蝴蝶飛走了。”
蕭楓凜微怔,低頭凝視着她。
不是錯覺,谷星果然瘦了一圈。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目光停駐在她削瘦的臉頰上,指尖微微收緊。
他本能地抽了抽衣袖,谷星卻死死扒住不放,像隻賴上主人的貓。
他胸口的痛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
呼吸似乎也因此滞澀,痛楚攀附四肢百骸,讓他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谷星見啞巴蕭遲遲不言,心下暗喜,以為他是心軟了,終于想通了。
正要再添幾句火候,擡眼卻見蕭楓凜下颌角滲出幾滴冷汗。
她心裡猛地一跳,頓時啞然。
這才想起閑無憂與她合夥給男主下的毒,怎會如此好用,她摸了摸啞巴蕭的胸口,不知蕭楓凜是否已經知道,他這心痛的罪魁禍首是誰。
她兩一個外傷一個内傷,等事情結束後,當真要雙雙搭夥去小桃那求醫。
不等啞巴蕭再掙脫,谷星趁機将筆塞進他手裡,催促道:“你快寫吧。”
蕭楓凜捏着那隻毛筆,指節泛白,“咔嚓”一聲,筆杆直接斷成兩截。
他眼内布滿紅血絲,透着一絲隐忍,手中半截筆杆握得死緊,沉默半晌,終究抽過一張宣紙,龍飛鳳舞地劃了幾筆,随即甩手放下。
谷星湊上前去一看——
紙上赫然是一枚沒有葉子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