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我不認為這個小姑娘是出于本心主動做殺手這份工作的,那麼,一個血緣關系較近的監護人非常有利于我給非法拘禁她還逼迫她做髒活的某位首領添堵。
另一方面……
就是讓我不太想提起來的,一筆陳年爛賬。
我也不指望現在才十四歲的小姑娘能記住往年恐怕根本沒多少往來的一位親戚,畢竟她的父母從事的是那樣敏感的工作,除非關系極其親厚,否則不會保持來往,适當拉開距離才是對雙方都好的聰明辦法。
何況……那位冷心冷情的中井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失去雙親的小外甥女呢?
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會避之而不及吧。
我嗤笑一聲,把目光轉向了這張桌子上唯一能做主的成年人國木田獨步。
黃發青年的身形不由得緊繃起來,眼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憂慮,像是知道我馬上要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七月小姐?”
“抱歉,國木田先生,我改主意了。”
我伸手探過餐桌,從冒着氤氲熱氣的湯豆腐石鍋上穿過去,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把深紫色的呆毛撫平。
“恐怕我不能把她留給偵探社來處理,橫濱警方也不行。”
“我要帶她走。”
我一錘定音。
“什麼……?!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黃毛眼鏡君的反應在我意料之内的大,我強行把他按回坐墊上——這種時候就得感謝一下浸潤身體數十年無時無刻不在對原有的肌肉進行強化的咒力了,這讓我有了能坐在這裡和偵探社主事人之一談判的資本。
順手叫來服務員又添了幾道點心和一壺茶,我示意國木田獨步坐下來和我談談:“我聽說,武裝偵探社‘生存于白晝世界與黑夜世界的夾縫之中黃昏的武裝集團’?”
首先抛出一個已知的話題拉進雙方距離。
“我先前的自我介紹可能還是不太全面,那麼,補充一下——”
我沖着他笑了笑,熟練地拿出一本快被我盤包漿的證件,沒辦法人在國外不比在老家,雖然少了禦三家的把持和束縛,但咒術界的規模和滲透程度都小了很多以至于我不得不走一套和霓虹截然不同但同樣繁瑣的報備程序:
“七月流火,咒術高專東京校現役教師,同時也是負責接替夏油傑先生完成在橫濱的審查工作的信任調查官。”
“——也是一名特級咒術師,剛回國不久,沒來得及補□□件,請見諒。”
接着擺出足夠震懾對方的重量級身份。
“對于這個國家的政//治體制……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軍警絕對不會是泉鏡花最好的去處。”
雖然對孩子來說太過殘忍,但我不點明這一點她也遲早會知道——甚至不得不知道。
“我知道,您出于想維護社會治安的心情,認為把一切交給法律是最公平的辦法。”
“但——很可惜,法律能夠約束的,并不是所有人,即使它本該如此。”
我聳聳肩:“不然,也就不需要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存在了。”
我将身子壓低,逼近對方,确保對面的兩人無法聽見我所說的具體内容——至少不會清晰地聽到全部:“很抱歉……出于我個人的好奇,我請人調查了一下泉小姐,她的父母曾經為政//府做事……所以,您明白的。”
即使泉鏡花被交到了軍警手裡,等待她的也不可能是法律的審判——明面上或許會是,但霓虹政//府不會輕易讓一個異能者失去價值。
異能者的數量遠遠小于咒術師,和通常以家族為單位繼承的咒術師不同,異能者的出現非常随機,血緣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方面,而且每個異能者都個性十足,不像老牌家族的咒術師那樣滿腦子舊時代糟粕會老老實實為了“傳宗接代”這種愚蠢想法會随便找個人結婚生子,如此一來,被掌握在當權者手裡的異能者數量實在不算多。
泉鏡花有着這樣特殊的出身,百分百是因為上層博弈的原因才意外失去雙親,之後還被港口黑手黨帶走撫養,留下了糟心的一本黑色案底,幾乎不可能洗白重新回到地面,簡直就是天選的殺手繼承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之前在道上聽到過“犯了不知道多少案子的家夥竟然出現在特殊軍警隊伍裡”的傳聞,泉鏡花的歸宿即使不是那裡也大差不離,反正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飲下一口滾燙的茶水,再看看對面兩個小孩,基本上都被吓傻了。
泉鏡花蹙起眉頭,顯然是沒聽懂我的話,更不明白無緣無故我為什麼要帶她走。
中島敦的茫然表現的就更直接了,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坐在他對面的靠譜前輩:“國木田先生?”
“……就算這樣,我也不能讓您帶走她。”
仍然是拒絕的答案。
我挑眉,看向茫然地放下碗的小姑娘。
“你要跟我走嗎?”
“我能保護你,跟我走,你不需要再殺人,也不用再使用自己的異能,想去做什麼别的事情都可以。”
“其他事情都可以不用管,隻要你願意。”
如同蝶翼般濃密的睫毛輕顫,澄澈的藍色眼眸裡空空如也,沒有映入任何人的身影,她低聲疑問:
“……為什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