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有了一絲夏意。
氣溫逐漸升高,讓空氣中難聞的氣味愈漸濃烈。
進不去臨江城,有流民拄着棍子離開,準備繼續南下。
虞薇念翻出水囊,拖着虛弱無力的身子來河邊打水。她打算在城外住一宿,接下來是南下還是北上,都等明日再做打算。
她太累了,又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沒有力氣繼續趕路。
打完了水回來,虞喬北也同其他的流民們拔了些野草樹葉回來。
說起來,這夥逃難的流民之中,不乏家世富貴之人。卻因一場災荒,變成了如叫花子一般的模樣。整日吃得,也是些野草樹皮。
“哎!”虞薇念歎息氣,将水倒入陶鍋中。
早已過了春,樹葉野草不再鮮嫩,就算有那嫩尖兒的部分,早被前人掐了去。老樹葉若是幹嚼,有些卡嗓子。虞薇念打算将其煮爛,也好入嘴一些。
鍋中的水冒起了泡,虞薇念望着柴火堆微微出神。
她突然有些後悔,後悔就那麼答應了原主,要幫她照顧幼弟和婆婆。
就因着那麼一句承諾,她便帶着李氏與幼弟,跟随着逃難的大軍,挖野草,啃樹皮,苦苦支撐了大半個月。
若是今日能入臨江城倒也罷了,可人家不願意收留他們。如此,他們隻能繼續南下。
可如今國庫空虛,内有重災,外有戰事,朝廷根本無暇顧及他們。且三府十六縣的流民盡數南下,但沿途各地隻能接納少數的流民。餘下的流民繼續往南,與其他災區的流民融合,緻使流民越來越多。
而這期間,流民們得不到收留與布施,不免與沿途百姓産生矛盾沖突。現如今的流民,如瘟疫一般,讓人避之不及。
他們若跟随逃難的大軍,不是餓死在路上,就是成為别人口中的兩腳羊。
光想想,都讓人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總不能隻活上半個月,還是過的這般苦日子。
出路,她需要出路,她需要一線生機。
繼續南下是萬萬不能的,落草為寇她沒那等本事,且腦袋别在褲腰上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能選的也隻有尋個人煙稀少土地遼闊的地方,容納他們。
而這地方,正是她先前提到的東北。
前世的她農村長大,又最愛看闖關東這樣的電視劇。東北她雖沒去過,但從電視劇中得知,東北那地界可是遼闊無邊,土地肥沃。
就連小學的語文課本中,都有着棒打狍子瓢舀魚的描寫。
這等資源豐富的地方,隻要有手有腳,指定餓不死。
“吱呀~”
厚重的城門突然被打開,将虞薇念的思緒拉了回來。
虞薇念以為是此地的大老爺突發散心,願意讓他們入城。正準備收拾家當準備進城,就見守城的小兵領着一群人出來。
那些人手中,皆抱着東西。
原來,因着今日是端陽節,城中的幾戶權貴商賈之家,得知城外有大批的流民,特地遣了人來城外布施。
一碗看不見幾粒米的稀粥,對流民們而言就像是甘露一般,香甜可口。
虞薇念捧着豁了口的破陶碗,小心翼翼的喝着粥,喝着喝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阿姐,你莫哭,這碗粥也給你。”虞喬北将自己的那碗粥遞過來,輕聲的安慰着姐姐。
爹娘去世時,他便在爹娘的墳前發過誓。這輩子,他定要護着姐姐。
虞喬北的舉動讓虞薇念鼻子一酸,抿了抿嘴:“傻小子,阿姐沒哭。阿姐隻是吃的急,被粥燙到了而已。”
說罷,又将幼弟的粥碗推回去:“阿姐有,小北自個兒吃,吃飽了好有力氣去東北。”
“你們姐弟兩别争了,我這兒有,我年紀大了,吃不了這麼多!”一旁的李氏也靠過來,端起破碗就要給虞薇念分一半自己的粥。
虞薇念忙将陶碗護到懷裡,不留一絲空隙。
“娘~您自個吃便是,哪裡就吃不下了?你們若是再這麼推來推去的,我可要生氣了!”虞薇念嬌喚一聲,言語中多了些小女兒家的姿态。
虞薇念發了話,李氏隻得作罷。隻是憶起往昔,心中不免泛起了酸楚,最後也隻能搖頭苦歎一聲:“哎!”
天色漸暗,晚風徐徐。
施粥的人撤了棚子,盡數回城。那些未燃盡的柴火被丢棄在地,流民們将燒的隻剩半截木柴撿了過來,又找守城的小兵借了火折子,在這黑夜中燃起了一縷火光。
白日裡斑駁的城門,在夜幕下竟顯得有些莊嚴肅穆。
流民們以地為床,以天為被,靠在城牆跟下卧地而眠。
虞薇念翻了個身,看着高懸于空的皎皎白月,更堅定了要去東北的決心。
夜,逐漸深了。
草叢裡的蛐蛐兒聲此起彼伏,仿佛是能催眠一般,聽的人眼皮子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