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薇念就是在蛐蛐兒聲中,幻想着未來的美好生活,逐漸進入夢鄉。
翌日,天空剛泛起了魚肚白,臨江城的城門被重重的推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然而,大開的城門并不是為了迎接他們。臨江城所迎的,是早起進城賣菜的小販,和不是流民的他城之人。
城門兩邊的守城小兵手持長矛,身姿站的筆直,眼睛卻死死的盯着牆根下的這群流民。那眼神好似在說:有我在,你們休想渾摸進城。
虞薇念再也受不了這樣無止境的流亡,轉頭道:“小北,将東西收拾收拾,我們去東北!”
說是收拾,其實就是一口陶鍋,幾個破陶碗,幾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裳和棉絮,再别無其他。
“阿念,你……你真的要去東北?”
問話的老頭姓劉,原是離陽城的老木匠,為人老實厚道,逃荒路上對虞薇念姐弟多有幫助,原主也将老劉頭視為長輩。
想到老劉頭往日的照顧,虞薇念試探性的問了句:“若不,劉爺爺與我們一道去東北?”
老劉頭回身,望向地上躺着的人群,想到如今他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緩緩的答出了一聲“好!”
“虞小娘子,我們也與你一道去!”吳娘子死死的握住兒子的手,堅定的懇求道。
虞小娘子說的對,往東北去,還有一絲生機。
虞薇念從來就不是什麼菩薩心腸的聖母,但此去東北路途遙遠,若是有人願意同他們一起北上便是再好不過。起碼在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除了往日相熟的幾人表達了要與他們一起,虞薇念心思一動,又從人群中站起來,大聲問道:“一個時辰後,我們便動身往東北方向去。若有想求活路的,可與我們同行。”
“妖言惑衆!”
“自個兒去送死不夠,還想拉咱們去墊背,我呸!咱們豈是那無腦之人,會被她诓騙忽悠?”
前一刻還安安靜靜的人群裡,瞬間人聲嘈雜。有嘲笑譏諷的,有指責謾罵的,有低聲互相讨論詢問的,也有猶豫不決自言自語的。
“安靜,安靜!”
一須發斑白的老者,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小娘子年紀輕,不懂事,你們也跟着瞎胡鬧!世人誰不知東北之地苦寒,你們偏要跟着她去送死?”
“這位阿爺,我瞧您的談吐與氣度皆不凡,想來是個讀書人。既是讀書人,眼下境況如何,您心裡應是有數。”
虞薇念施了一禮,又站的筆直:“大梁如今内憂外患,朝廷根本顧不上咱們。而各地城鎮視咱們如瘟疫,唯恐避之而不及。試問,就算我們一路南上,要上到哪裡才是個頭?哪裡才會收留我們?”
“東北之地冬日雖長,可天高地廣,總有我們的落腳之處。且比起嶺南之地,去東北的路程要短上許多!”
虞薇念說得嗓子發幹,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昨日我所言之事,句句屬實。不止夫家二叔曾有言東北的物産豐饒,就連書中也有記載。”
“說句不好聽的,我與諸位非親非故,諸位是死是活都與小女無關。小女不過是一時心軟,不忍大家夥一直這樣居無定所,才會有此提議。至于諸位要走南,還是與我一道闖北,端看大夥兒自個兒的意願,我又逼迫不得。”
虞薇念說完便挽着李氏坐下,不再多做解釋。
衆人交頭接耳起來。
他們這會兒才想起來,虞小娘子的父親曾是離陽有名望的山長。有那般名門清流的父親,養出來的子女定然也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
就如虞小娘子所說的那般,他們無冤無仇,虞小娘子又何必想着法子去害他們。
如此一想,有些人便動了心思。
“虞小娘子,我……我跟你去!”
來人看不清面容,身形消瘦,個頭卻是極高。手裡牽着個小男孩兒,頭發幹枯發黃,個頭隻到男人的膝蓋高。一張小臉黑不溜秋的,看不出年歲。
虞薇念點頭輕應了一聲,表示已經知曉。
隻聽那漢子又道:“在下姓謝,名惟安。這是幼弟謝辰甯。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虞小娘子盡管與我說!”
“好!”虞薇念颌首,淡淡應着。
男人見虞薇念不再說話,便拉着弟弟到其後方找了塊空地坐下。
兄弟二人剛坐下,就見往日結伴的徐四尋了過來,不解的問道:“惟安兄弟,你怎麼信了那小娘子的鬼話,要跟着她走?”
“四哥,我雖是個莽夫不曾讀過書,卻是知道虞小娘子父親高風亮節。他教出來的子女定不會是那诓騙人的,虞小娘子既然開了這個口,定是真心想幫助我們。”
謝惟安說着,環顧了下四周,突然變得悲涼:“我等一行人南上已有七月有餘,卻始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聽那守城的小兵說,我們不止進不了臨江城,就是一路南上的所有城鎮都不會收留我們。”
“朝廷……朝廷不要我們了……”謝惟安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逐漸哽咽。
“四哥,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去東北吧!聽說越往東北越是地多人少,到時候我們自己蓋了房子再開荒些地,也算是有個家了。”
說到此處,悲憤的謝惟安露出笑來,眼裡也多了絲光。
邊上的流民們聽了,也跟着憧憬起來。
家……
或許,他們還能再有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