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隊衆人跌跌撞撞闖入山谷時,姜淮正倚着半截枯樹,手指漫不經心把玩着青瓷藥瓶。腳下,樔絲花的根系早就被拔光了。師劍辰站在他身側。
“諸位來得倒快。”姜淮的目光掃過對方衣襟上暗紅發硬的血漬,“看來你們的主子對你們下手了?真是……”
“解藥拿來!”領頭人長劍嗡鳴出鞘,劍鋒卻在觸及姜淮衣角前驟然停滞——師劍辰的劍鞘正壓在他腕間,力道重得能聽見骨骼摩擦聲。
金明池裡所有人體内靈力滞澀,為何這人劍招還能如此淩厲?
那人漲紅了臉,捂住受傷手腕後退幾步,“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姜淮微笑。這些人不會以為他們值得自己費心對付吧?他隻是按照經驗,擒賊先擒王罷了。
樔絲花不容易寄生到高階修士身上,而且傳染性很低。所以他把樔絲花和蔁菇的孢子融合,讓它們兼具傳染和寄生能力。
當三皇子毫不猶豫地擊殺被寄生的人時,飛濺的血液攜帶着與樔絲花共生的孢子,無知無覺地浸透了其周身防護。
赤隊的人,正是他選中的媒介。
“我的目的簡單,要麼捏碎令牌就此出局,要麼留下來,替我做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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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和他們這裡氣候迥異,按理說姜淮不會對金明池植物了解得如此透徹,但師劍辰卻好像對這裡生物的品相習性了如指掌。
師劍辰:“我和這裡的植物有一種奇怪的感應,所以我知道它們習性和弱點。”
“聽說這裡的生物大多隻在金明池有,你不會是皇城裡的人吧?”
姜淮半開玩笑的口吻說,看着師劍辰的反應。
“皇城的人都沒有你了解透徹,所以……你和神巫有什麼關系?”
師劍辰抿緊了唇,心中一陣翻湧。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是誤闖入姜淮幻境的人,對幻境裡的一切設定,他隻能被動接受,不知道來由。
聽說幻境是本人心靈的投射,在師劍辰進入幻境的兩年裡,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姜淮的幻境是這樣的——這麼沉重、遙遠,五千年前早就消逝的曆史為什麼會成為他的幻境?
即便如此,師劍辰也一點點沉淪了,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的世界并不真實。
所以姜淮現在質問他的這些問題,他通通不知道!
師劍辰在心裡說,問得好,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呢?
既然你讨厭神巫、皇權、世家……你為什麼把我“設定”成你的對立面,因為幻境外你其實是讨厭我的嗎?
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可疑,同時也感到委屈——幻境裡兩年多的相處,姜淮依舊無法全然信任他。
可悲的是,他清楚多疑是姜淮的本性,在他對他介紹秘境裡的妖植時,他已經預感到自己要被懷疑了。
“别問!”師劍辰的聲音突然拔高,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意。
姜淮挑眉,看着突然小爆發的師劍辰——像隻被逆着毛捋的貓,既想小發雷霆又不會真正亮爪子,于是在對他大小聲時心虛地把臉側到一邊,盯着眼前随便什麼東西而不看他。
“你真覺得我會害你嗎?”師劍辰的聲音低了下來,帶着幾分無奈。
“害我?”姜淮反問,語氣綴着戲谑。
“你懷疑我對你的忠心?”師劍辰轉過身來,清泠泠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眉頭皺起,像是在說——你敢承認?
“不,”姜淮笑,“我懷疑你的能力。”
師劍辰:……
真想咬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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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外,穹頂十二重玄金雕花宮燈高懸,明滅交錯如星河垂落,映得整片宮宇燈火輝煌。流水般的玉盤珍馐從下賞賜而來,燭影搖曳間,金樽交錯,群臣舉杯共飲,奢華至極。
金明池屏蔽水鏡,外界無法窺探其中動向,各世家家主們推杯換盞,表面風輕雲淡,實則神識皆緊盯着高懸的積分榜。宴會遠未結束,直至第十日圍獵落幕,這場權力博弈仍将繼續。
“青隊遭遇千年血藤暴動!”
第三日辰時,數名修士被傳送出秘境,脖頸殘留紫色勒痕,臉色慘白。
“那些妖藤突然發瘋似的絞殺坐騎,根須暴長數丈,幾息間便将我們困住……”
第四日,暮色四合。
綠隊幸存者踉跄跌出傳送陣,渾身血迹斑斑。
“我們追着跟随探靈蝶深入,誰知竟誤入食人菖蒲的幻境!”
他的衣袖破碎,滲出墨綠色黏液,散發出腐蝕性的惡臭,顯然是被毒性汁液所傷。
宴席間暗流湧動。
琅琊王氏家主捏碎手中的玉核桃,眉頭緊鎖:“這些妖植怎會同時異變?”
積分榜上,青隊、綠隊因被淘汰積分清零,赤隊仍墊底,而黃隊穩坐第一。
老皇帝高居九霄玉座之上,蒼金寶帳輕垂,袖袍之下,手指緩緩叩擊龍椅扶手。他神色未見波瀾,似乎對當前局勢并無不滿。
金明池内。
姜淮指尖纏繞着半截月見草,銀白草莖在他掌心舒展又蜷曲。
“赤鱗粉已經收集三斛了?”
他偏頭問師劍辰。
“嗯。”
“叫赤隊的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