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點點頭。
師劍辰一瞬間好像聽到了齒輪緊扣,靜止時鐘開始嘀嗒走動的聲音,帶來宿命降臨前的直覺。
“不……”師劍辰下意識說。
“嗯?”
“我是說,我不記得我家在哪裡。”
“總比待在北境等死好。”姜淮毫不在意地說,“中州以為四境是蠻夷之地,我們守衛邊境理所應當,早忘了這是自己的國土。”
“守住一個冬天已經仁至義盡,這次要帶不回糧草,就制造一場意外,讓他們各自回家,困死城中不如最後和家人團聚一場。”
師劍辰知道他們家世代守護邊境,能說出這話,已經是失望至極。
現在北境名義上的總将還是王杉,冬季結束後跟着述職的隊伍進京,江淮親自去是最好的安排。
江淮是叱咤戰場的将才,也可以是舌戰群儒的辯手,他足夠聰明,也可以圓滑。但他的驕傲不應該摧折在這樣的場面下,用明明理所應當的請求去求傲慢無知德不配位之人。
師劍辰拳頭都捏緊了。
他多想打碎這幻境,帶他出去,就算出去後不認他也好,他不想用全知的視角看江淮經曆這些。
師劍辰突然伸手抓緊了姜淮:“我們一起去。”
“嗯,帶着你。”
“我是說,我和你一起進京,不要半路把我放下!”
姜淮挑眉看看一臉嚴肅,頗有氣勢的師劍辰,嗤笑一聲摸摸他的頭毛:“好。”
姜淮和師劍辰一隊人馬不過百,用王杉庫藏的飛舟趕路,直到皇城地界才停下。
上飛舟時還是寒風肆虐屍骨埋荒的場景,下飛舟後,隻見一片繁華盛景。
皇城内建築富貴堂皇,人人金鑼綢緞,三步一富紳,五步一公侯。在大雍,地位越高的人,與國運關系越密切,有國運加身,他們子孫後代都是資質卓然,因此舉國的頂級修士都聚在皇城附近,一進城門就能感到周邊數道不容忽視的氣息。
連守門的小卒都至少是築基期,看着姜淮一行人大聲嘲笑道:“蠻夷子又進京了。”
姜淮掃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跟在姜淮身邊,每年負責進京述職的張渠早已習慣,兢兢業業地遞上一行人的文書和過路費。
他們在驿站等了數日,并沒有得到接見。
但姜淮得到了消息,這段時間,皇帝一直在準備祭祀,地點就在金明池。
大雍神巫已經近百年未出關,神巫與國運息息相關。不論是皇家還是世家,都希望族中有頂尖修士和傳承。要想後代資質好,就要争權鬥勢以受國運蔭蔽,而國運由神巫把握,可以說天下人都仰神巫的鼻息。
但現在立儲在即,神巫又遲遲未出,若新一任的皇太子沒有神巫的認可,等皇族血脈二次覺醒之時,很可能資質平庸,有損皇家顔面。
立儲一拖再拖,老皇帝十分着急,以為神巫是對皇族不滿,召集天下之力舉行祭祀。據說從半年前就開始準備,連國事都擱置了。
為了取悅神巫,讓神巫看到他蔭蔽的人族有多麼生機富饒,皇帝還在金明池舉行了圍獵,所有世家王族的年輕子弟都能參與,戰利品将作為給神巫的祭品投向金明池,希望衆人的赤誠能夠感動神巫出關。
而此時,金明圍獵已經進行了三日了。
姜淮聽了隻覺得可笑。他們北境,多的是資質普通的凡人,以肉軀抵抗天災,沒有靈石丹藥供給,每一寸土地都死傷無數。
而皇城下,這些得天獨厚的修士們,用高超的修為作小兒娛戲,用琳琅的珍寶投作水花,隻為向那個百年不面世一次的人求缥缈氣運,以蔭庇子孫,享世世代代無窮盡的殊榮。
既然如此,就讓他也借一把東風吧。
金明池内。
長長的宴席鋪設數裡,燈火輝明,皇帝坐于龍椅之上,百官貴族分設下列,宮婢穿梭其中。各種名貴珍馐蘊含靈氣,琳琅奢靡,還有煙雲流觞,揮揮手就有美酒入懷,衆人一邊暢飲歡笑,一邊留意着不遠處自家子孫在獵場中的表現,雖然他們都修為不俗,目力驚人,每隔幾步依然有水鏡讓他們觀察得更清晰一些,整個宴席猶如仙境。
當下衆人的焦點都放在王、謝、陸、孫四位世子對火麒麟的圍攻上,整個祭祀期間共有二十一場狩獵,除了最後一場對祭祀至關重要,其他都是讓各家子弟出風頭的。
而這第十八場的彩頭,就是這火麒麟額上的赤火琉璃,隻看誰能奪得魁首。
麒麟皮厚防高,四人戰得不相上下,其他人不敢上前,這時,三皇子出現搶奪,四個世子顧忌他身份不敢蠻拼,一時竟讓三皇子搶了風頭。
龍座之上,皇帝得意哼笑幾聲,其餘四家連忙恭維起三皇子來,說他修為卓絕,是儲君的好人選。
就在這君臣盡歡之際,一支利箭夾着爆裂的氣焰襲來,正沖火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