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進時的微微晃動，擾得人昏昏欲睡，卻不能完全放心。父親在旁，總是要提心聽訊。

……

半月時間，有人度日如年，有人度年如日。

柳清霄二者皆俱，一邊輕松，一邊提心。

在經曆家中長輩的肯定尤其是前右丞章乾章老的肯定之後，柳清霄對自己能否上榜這事已經不再懷疑了。

隻還是挂心自己的排名。

名落孫山固然可怕，但排名孫山何嘗不是一場失敗。

清晨，湛藍的天空無一絲雲彩，澄澈得如同剛被清水洗過一般。

也确實如此，昨夜一夜大雨洗刷，草木格外翠綠。

雨水随着朝陽升起而消減，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涼爽。

柳清霄早早的帶着侍從出門去，倒是沒坐馬車。他準備走到貢院。

日挂高樓，熱氣升騰，貢院前比鄉試考試時人還要多。

在給出幾倍價錢之後，文宣在貢院前的酒樓二層勾兌了臨窗的桌位，帶着少爺艱難跨過人群，擠到酒樓後鬓角都散亂了。

好歹樓中還算清淨，商家雖然高價，卻還記得控制入店的客人，盡力讓給出銀子的人覺得物有所值。

一壺清茶，柳清霄努力将緩下情緒，心髒跳動焦灼，好像回到了第一場的鄉試。

隻人來人往，于是面上還是很坐得住的樣子。

看日升，看人湧，看兵甲，看貼紅綢。

看桂榜一點點揭開。

……

“京都解元，湯幸。”随着最後一個名字被揭露，桂榜徹底暴露人前。

“唐兄高中亞元，恭喜恭喜。”身周的學子轉過身恭賀，他是勾兌座位的給唐迎的人，此前隻聽過唐迎的名聲，卻一直未能有機會相識。

此時第一個向唐迎道喜。

唐迎卻不是對方第一個道喜的人。

樓中亦有幾人中榜。

人山人海的貢院前，這樣絕佳的位置，既非拍賣一樣的價高者得，不過幾倍平常的價格而已。

商家拿什麼來控制進店的客人數量？

自然是身份了。

樓中具是科舉的學子，就連侍從都不得進來。

被留在樓下的文宣也不在意，扯着翁薔往榜單前去。

此時靠着翁薔的武力硬擠進榜單前排的文宣正跳腳歡呼，高興得好像上榜的是他。

榜下人生百态，樓中亦如是。

有人面露傾佩，有人臉色凄苦，也有人強顔歡笑。

互相恭賀，互相安慰。

一聲一聲的歡呼，一聲一聲的恭喜。連綿不絕，沸騰喧鬧。

都沒有入他的眼。

萬般熱鬧皆不在，柳清霄一時間隻能想到四個字：

‘我作弊了。’

柳清霄作弊了，也沒能壓過湯幸一頭。

他擡頭，對面閣樓中，湯解元拱手作揖，卓然而立。回應着好友的恭賀道喜。

如果唐迎本人來，又如何？

院式第二。

于是他輕呼一口氣，收回神。起身笑着拱手同周遭同窗行禮，言笑晏晏，回應着恭賀聲。

不管怎樣，跟穿越之初的他比起來，現在的成績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至少，桂榜第二的文章，是我自己寫的。

又應了幾場會，又收了許多帖。午時過去，在酒樓趁勢舉辦一場宴會的秀才舉人們才三三兩兩的散去。

柳清霄婉拒了榜上同年的邀請，謝過對方的宴請。

今日同年請客。雖然名次不顯，但上榜就是大喜的新晉舉人大手一揮，全場埋單。

迎來送往中笑得臉都快僵了的柳清霄走出酒樓，烈日炎炎。

來到文武榜前。此時榜前已經沒有了擠擠挨挨的學子。

上榜的興高采烈，落榜的艱難懊悔，俱都散盡。

駐足的人并不多。

柳清霄站在榜下，從上到下的看着每一個在榜的人。

他的同年。

“青衿折桂韻飛揚，雁塔提名意氣狂。果然是好世道，人才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