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環視一周,臉就垮了。
這裡靠近江面,其實是樓船的延申。從花樓上下來的妓女許多無處可去,便在周邊讨生活,難免又有許多在最後成了半掩門。
許久以來,這一片其實也就成為了不可說的另一片花柳之地。
這樣的地方,少爺自然是沒有來過的。
文宣也沒有來過。但是管家是跟他說過哪些地方是不要讓少爺前去的,這片楊柳岸就在其中。
但就像文宣猝不及防的被柳清霄帶到貧民窟一樣,他也同樣是到了此處之後才意識到這個地方是不應該來的。
“這裡的住戶大多都不是常人。”文宣委婉的說了一句。
“嗯。”柳清霄看見了在江邊搗衣的婦人,姿容秀麗,風韻猶存。
新年熱鬧又喧嚣,楊柳岸邊一片寂靜。
他已經察覺此處的不尋常了。
腳步不停,便要順着江岸往前。突然見那女子停止了搗衣,從江邊站了起來,收拾衣服就往回走。
柳清霄稍有驚訝的注視,分明衣服還有大半沒洗的樣子。
難道是有什麼意外事件?柳清霄放慢腳步好奇的看着對方的動作。
那婦女轉身離開時看見他們,頓了頓,也沒停下。隻是走近之後,到底還是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這世間,生存總是艱難。”
“這位娘子?”柳清霄正想叫住問話,對方就已經離開了。
轉過頭,柳清霄眯起眼,終于看見了一個順水漂浮的物件。
一具屍體?
“文宣,我們過去看看。”
走下台階,到達剛才婦人搗衣的地方。柳清霄看清楚了,是一具仰面漂浮的女屍。
柳清霄沉默了一會兒。
“文宣,我們去把她撈起來。”
“沒有這個必要。”
聽到有說話聲,兩人擡頭。剛才走遠的婦人又回來了,她像是在寬慰自己,又似乎在向兩人解釋一般說道:
“花樓上,不時總有女人落水,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公子就算把她撈上來又如何,不過一具無人認領的浮屍,抛在亂葬場與抛在海裡又有什麼區别呢?”
婦人說道,“讓她在海裡呆着,或許還能避免一些折辱。”
“折辱?”文宣疑惑。
柳清霄的臉色卻是立馬陰沉了。
婦人見文宣不解,知道這也是個沒見識過勞苦的公子哥。富貴人家備受重視的仆從,對她們這些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公子呢?
“小公子可能不清楚。”
“花樓上的女子,就算是死了,也是很多窮苦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美人。”
“如今寒冬,屍體若是不下葬,是能夠放很久的。”
文宣惡心得快吐了,柳清霄趕忙拍了拍背幫他緩緩。
夫人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這樣的少年,其實也是花樓中人努力的對象。
勳貴公子是隻看得見頂尖的美人的,很難通過對方獲得自由。就算有幸,頂多也是個侍妾的身份。
妾通買賣,其實并不安心。
但是如果能勾上他們的侍從,不僅可能獲得妻子身份,生活質量也是可以保障的。
婦人下意識從妓女的身份去思考了一番,然後才意識到她現在已經不在花樓上了。
作為少有的自贖成功的名妓,她應該對她現在的生活感到高興的。
“少爺何不放任她在河中飄蕩?過上幾天,就算她被人打撈起來,也不會再有多少人對一具浮腫的屍體感興趣。”
柳清霄明白剛才婦人為什麼會一言不發離開,現在又回來跟他們說這麼多。
竟是出于善念。
他點頭答應,默然的看着順着水流越飄越近的屍體。
屍體雙手枕在腦後,雙腿大張,撐開衣擺,飄蕩在江面上,像一葉扁舟,以天為被,以水為床。
等等。
柳清霄目光一凝,便開始解毛領,“文宣,我要下去看看。”
“少爺?”
“那人很可能還活着。”
落水死亡後漂流的屍體幾乎不會出現把手枕在腦後的,但是落水後不會遊泳的活人卻會。
仰面躺在水面上,将身體拉直,手向上枕在腦後,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不會溺水,等待救援。
文宣跳下去了。
他的動作比少爺快一步。當然,這得歸功于他當機立斷的将披風塞到少爺手中,打斷少爺的行動。
并且用一句話制止了少爺的動作。
“少爺,你要是受涼,夫人不會放過我的。”
見文宣下水,柳清霄立馬回頭問婦人,“附近有竹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