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蕩地掀開肩部衣料的一角,露出半個埃及貓紋章的腦袋。
“把我們裝進鐵籠裡,賣來賣去,賣給一些性功能障礙的老頭。”埃及貓的音調不由自主地刺耳了起來,但又被她自己壓了下去,伴随着一聲有點得意的笑,“我悄悄帶了一把小刀,一晚上割掉了三個。”
赫洛立馬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幹得好,寶貝。”
埃及貓撇撇嘴:“可惜回家就被我爸爸拿皮帶抽了一頓,一周都沒下床。”
赫洛:“現在你爸爸隻能躺在泥裡被人踩了。”
“‘風水輪流轉’,真爽。”埃及貓随口說了一句遠東的俗語,祈求道,“你到底在等誰啊?我越來越喜歡你了,陪我玩一局吧姐姐。我赢了你就帶我去見夏洛特好不好?”
“放過我吧。赢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兒會讓我很沒面子……”
赫洛無奈道。
可嘴上這麼說,最後在幾個年輕女生熱切的态度中,她還是站起身來,把自己這一桌的轉盤給複原了。賭桌自動給每個位置都翻出了等量的籌碼,那籌碼的原始外觀竟讓人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幾局輪盤賭很快結束。這遊戲太過簡單,全憑運氣,沒什麼可思考的空間,赫洛放空大腦,幹脆把籌碼全部押在了11号,最後沒赢也沒虧,白貓赢了一些,埃及貓則虧了個幹淨,悲慘地“啊——”了一聲,兩手啪地捂住了面具,畢竟威爾遜家族的人向來以好運聞名,在外面賭輸了真的是很丢人的。
見狀,赫洛笑了笑,把自己的籌碼全部推到了她面前:“别灰心,再來……”
“客人,”一個男聲忽然從身後頭頂響起,帶着一些微妙的笑意,“按照賭場規定,請勿私下贈送籌碼。”
聲音戛然而止。
“……”
那個熟悉至極的聲線,裹挾着重重疊疊、宛如洶湧巨浪般的回憶沖襲而上,并在一瞬間無聲無息地定住了本該自若的呼吸。
赫洛頓在原地,視線中,籌碼忽然無限放大又迅速縮小,直至一絲清明将大腦從恍惚中猛然拉醒——
“客人?”
異色瞳孔驟然收縮,在刹那間如同發現了獵物靠近的野獸,緩慢随着回頭動作鎖定了她的目标。
在視線相交的瞬息,心髒忽然像一個突發狂躁症的精神病患者那樣沖出牢房,悍然震動血管相接的五髒六腑!
一張瞳孔碧綠、眼尾上挑的黑貓面具。
幾秒的安靜中,黑貓走了過來。他稍稍彎下身,筆挺的西裝頓時收住腰線,那段漂亮淩厲的線條放肆地闖入視線中,讓人隻感到整個頭皮一陣又一陣地發麻——
“尊敬的女士。”
比起往常,黑貓此刻的社交距離未免太近了,近得令整張賭桌都彌漫着一股詭異的驚詫。
他湊近輕聲問道:“能賞個臉,讓我陪您玩一局嗎?”
即使不啟動義眼,赫洛此刻高度集中的精神也洞察力極強,她幾乎不用猶疑,于眨眼間就判斷出西門·布萊克的交感神經正極度興奮,進而導緻他伸來的那隻手正以肉眼可見的細微頻率發着抖。
雌獅面具微不可察地喟歎了一聲,她想這種誘惑實在太大了,即使心裡再如何生氣也很難拒絕……
繼而便牽起黑貓的手,衆目昭彰之下,在那明顯屬于貴族的嬌生慣養的白皙皮膚上印下了半個不算冒犯的吻。
“‘尊貴的老闆’。”她非常、非常輕聲地回答,“你果然還是來了。”
黑貓愣了愣。他的眼睛是普魯士藍,很沉靜,可此時緊緊地盯住被對方吻過的手背,卻生出了一些波瀾,而那海面大約花了數秒才重新平靜下來——
他抽回手,像一隻真正的貓那樣矜貴地歪了歪腦袋。
兩人靜了靜,大約沒想好接下來的措辭。可就在此時,時刻千變萬化的賭場又有了新樂子:不遠處有玩嗨了的客人忽然打了個響指,賭場的聲控燈陡然變了模式。五光十色的燈光如被一張大網盡數撲滅,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緊随其後,陣陣輕微的驚呼聲層疊而起;某個人的義眼卻抓住機會瞬息啟動,透過欲蓋彌彰的面具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分分寸寸地端詳了一遍西門·布萊克那張誘人犯罪的臉。
他下意識害怕了,他下意識地更緊更緊地盯住了你。
赫洛兩眼圓睜,露出一個有點悚然的笑。
“啪!”又是一個響指,燈光又鋪天蓋地灑了下來,可黑貓卻顯然沒反應過來,甚至未曾注意到他的身體在黑暗中本能地靠近了“安全之處”。赫洛眯眼瞧着那隻扣住她胳膊不肯松開的手,心髒突如其來地湧起一股,一股——幾乎無法抑制的、從最深最敏感的靈魂中滿溢而出的變态的滿足感。控制欲在此刻滾燙着她的喉腔,簡直難以再從中吐出哪怕一個文明的音節。
真該死。
她确實在努力克制,發過誓再也不做那個吵了架就把戀人拷在床頭一天一夜死都不放手的混蛋,即使當時西門多麼若無其事吐槽她像個獄警,自己也清楚這種行為是名為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犯罪,所以改了,一步步戒掉自己的強迫症,降低對外界的掌控欲,不再偏執,不再恐怖,不再因為百米之外一朵玫瑰長歪了的葉子而不滿。她不再……
她不再做很多事,可卻唯獨無法不再愛他。
而她愛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想把對方抓進懷裡,親吻揉搓,撫摸擠壓,在幻想中開膛破肚,拆吃入腹,直至血肉之中一切最為細膩的罪惡都融為一體,永遠都無法分開。
但愛的幻想與愛的現實是兩碼事。于是赫洛禮貌地收回手臂,抽離了兩人之間的暧昧距離:“您怕黑麼?”
“……”
黑貓愣怔地看着空空的手心,本能地抓握了半下,而後松開那團空氣微微笑着一點頭:“抱歉……失态了。有什麼可以補償您的嗎?”
他的面具下緣比較短,從某些角度可以看見完整的唇部。赫洛盯着那張柔軟漂亮的嘴巴,幾秒,右手一翻,滑開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收下我的聯系方式吧。”她憑着記憶輸入那張名片上的聯絡号碼,打了過去。
黑貓的手機震了震。他打開,目光從那串五年都沒換的電話号碼上經過。
那一秒鐘,西門張了張嘴,他好像很想說點兒什麼——比如你怎麼沒換号碼?以及這怎麼能算對你的補償?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你……或許你還存着五年前初戀情人的聯系方式嗎?你會打嗎?會發消息嗎?這五年來偶爾騷擾你的那個陌生号碼會讓你感覺麻煩嗎?
不過這些問題都隻是在他心裡滾了一圈,黑貓很自然地加了她,所有頃刻間洩露的情緒都被嚴嚴實實地掩蓋在面具的背後,收得非常幹淨。
他低下頭,發現赫洛還在社交媒體上發來了一條好友申請。
“【陌生用戶】Shero.S:好久不見。”
他猛地握緊了手機。
……她說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她果然并不像想象中那樣恨自己。對嗎?
一股酸澀從他心中湧起,但與此同時,其實赫洛在随意收起手機時,腦子想的全部都是:如果她在紅牌審訊期間和審委會BOSS意外滾到一張床上去了,議會那幫老古董會不會被一起氣出腦溢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