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妃臉上不斷滾下淚水,她探下床來,拉着珍嫔的衣衫求她:“你要做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我求求你沖我來,好不好,你放過我的孩子好嗎?我知道了,我知道錯了!”
“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二公主,是我對無辜的人下了毒手!我真的知道錯了,老天爺,你來懲罰我,什麼報應我都情願,求求你放過我的女兒!”
珍嫔掰開她緊緊握着的手,告訴她:“你去告訴皇上,告訴他是我看過二公主把寝殿裡的帳子拉起來,才導緻她中了暑熱的,我聽任主子們處置,就由我,來結束這場算計罷!”
祥妃在身後哭号:“你以為我不敢嗎?”
她沒有停留,轉身出了含碧堂,就來了長春仙館向舜玉坦白了這件事,請皇上日後責問起來,不要替她求情。
舜玉腦子一時發昏得厲害,幾乎要站立不住,珍嫔緊忙将她扶坐在床邊,寝殿裡隻有她們兩個,連三公主,珍嫔也請乳母和媽媽裡挪出去了。
“我,我怎麼值得你這麼對我?”舜玉哽咽着握緊了珍嫔的手,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保下她。
想起自己才看清祥妃,原來人家卻早已下過手了,她腦中一團亂麻,硬逼着自己鎮定下來道:“我不會讓她去告訴皇上的。”
珍嫔跪坐在舜玉腳邊道:“對不起,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你的錯,”舜玉飛速理清思緒道:“是有人告訴了祥妃你的花油有舒經活血的效用,她才會做這樣的事出來!”
珍嫔俯着身子,仰起頭看她:“我知道,是……”
是和妃,那個名字,那個人的臉,她們心中已然明了,卻沒有明說出來。
舜玉肅了神色道:“祥妃,她不敢去向皇上說的,她的阿瑪和哥哥還等着靠她升官,她的妹妹去年病了,再過三年還要待選的。”
“我會去看她。”
隔了一日,舜玉才登了含碧堂的門。
祥妃收拾齊整,斷掉的指甲已經精心修過,穿着氅衣坐在臨窗的炕下,沒有像珍嫔跟她說的那天一樣倚在床上。
她别過臉去,沒有看舜玉,後者并不在意,自顧自坐在一邊,屏退了屋裡的下人,冷然道:“我希望你不要去告發語芙做的事。”
“呵呵,”祥妃發覺舜玉連聲妹妹都不肯叫了,明明那天她還将自己抱在懷裡,今天來卻為了另一個女人,與她針鋒相對。
她冷笑起來,從胸腔中迸出的聲音刺痛了舜玉的耳朵:“憑什麼,她害死我的孩子!”
舜玉沒有接她的話茬:“我知道你是覺得我沒有證據可以告發你之前做下的事,也覺得你有太後做倚仗,我也不想再與你糾纏過往的冤孽,隻是,你該念在你阿瑪額娘的份上,安心侍奉主子,不要徒生事端了。”
祥妃雙眼一豎,不可思議地盯着她道:“你!你竟然……”
舜玉也不裝了,擡起眼皮直視着她道:“妹妹剛入宮時,不是連我弟弟找的騎射師傅都知道嗎?如今我不過是還施彼身,你就受不了了?”
“皇上剛剛罷黜了大學士兼兩江總督孫玉庭,采取了戶部尚書英和一派海運漕糧的提議,這位英和大人,是我兩次冊封禮的正使,我的表兄,如今是手握實權的一品大員,和妃可以拿住你的家人,我也能。”
“你不用想我怎麼知道是和妃,流産一事,我早知有她的手筆,和妃的命脈如今也攥在我手上,當初你有孕的時候,若不是我略施巧計分走她的心神,你以為,你已經因提攜順貴人的事惹怒了她,這個孩子,她會讓你好好的生下來嗎?”
祥妃迅速想到那段時日大阿哥病了的事,她半張着嘴,眼中滿是驚異:“你,你竟然敢……”
舜玉輕輕勾唇,指尖摩梭着茶盞:“你也不想讓皇上知道,順貴人的事也有你的手筆罷!”
“皇上會信,跟太後勾結,插手他後宮事的你,還是信我這個貴妃呢?”
祥妃聽着這一樁樁一件件,原來舜玉早就比她多走了好幾步,原來自己不過是小兒過家家般的小打小鬧,她絕望地閉了上眼道:“我不得不這麼做,我不為了我家裡打算,我不為了我阿瑪和哥哥的官位前程争,我必須生下皇子,我要得寵,我妹妹才不會被送進宮來。”
“我不能,我不能讓她再踏進這個火窟了!”
舜玉拿蓋子撇去水面上的浮沫,靜了一靜,緩緩道:“離你妹妹離大選還有兩年,屆時,我會跟皇上提議,請他為你妹妹賜婚的。”
“請祥妃娘娘,盡快為令妹擇一位東床快婿罷!”
舜玉走到門前,立在外面的宮女給她掀開了簾子,祥妃轉過頭,看見日頭在青磚地上撕開一大塊兒白晃晃的缺口,就像她曾經幻想過的,未來的夫婿挑開她的蓋頭時,洞房裡的紅燭照在她臉上的那種晃眼的光。
舜玉的臉沐浴在白灼的光下,糊成一片,看不清眉目。
那個人提腳邁出門去,她曾經這樣看過她的背影,是道光二年十一月初七,她們進宮那一日,儲秀宮門前的長街上,她們一南一北,她往翊坤宮走,她往鐘粹宮去,那天她轉身回望,看見的也是這樣一個背影。
那時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出聲跟她搭話,今日她不再猶豫了,張了張嘴,那聲“姐姐”卻終究沒有喊出聲來。
舜玉回到長春館,福苓說皇帝傳她去用晚膳,她在妝奁前坐了,等芸惠幾個給她收拾停當,便站起身欲走。
眼前的鏡台忽然飛向天花闆,舜玉感覺有人在地上狠命拽着自己的衣衫,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最後聽到的是福苓幾人驚慌的喊叫。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