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稀薄天光自琉璃窗外鋪陳進殿,宮燈映出兩人相擁的身影,袍服交疊,是極尊貴的明黃與绯紅。
扶搖的側臉貼着少傅脊背,感受到他瞬間微僵的身體,倏然驚醒自己做了什麼,她蓦地松開手,花靥瞬息漲紅。
宋淮轉過身,垂眸望見身前女孩子羞紅的玉面,他眼睫輕顫,注視片刻,迅速将視線從她面上移開,“我沒走,隻是想給你拿早膳。”
扶搖擡眸,視線越過少傅肩頭,望見他身後一名内侍手上的提盒。
忽地,面色更紅了。
她蓦然轉身,快步走到窗邊的羅漢榻前,偏着身子坐下,隻留給宋淮一道背影。
宋淮從内侍手中接過提盒,向扶搖走去。汪公公和沈興等人回過神來,搶着上前為扶搖布膳。
一碗冒着熱氣的牛肉面,六塊糖糕,并十來樣點心幹果,全都整整齊齊陳列在方桌上,送至扶搖身前。
平日裡她在禦書房都是這樣吃小食的,脫了鞋盤坐在榻上,就着身前小方桌吃了,還要歪躺一陣,再磨磨唧唧去批折子。
現在心裡卻罵汪公公蠢才,沒見少傅在這裡麼!
“換桌子上去。”扶搖氣道。
汪公公心中一咯噔,不知又是哪裡不合殿下心意了,忙指揮人将膳食擺到西側屏風後的圓桌上,又将幾樣果品并香爐從高幾上移過來。
一切安置好後,汪公公來請扶搖:“殿下……”
不待他說完,扶搖蓦地起身,“都退到外間去。”
禦書房分内外兩間,以往昭武帝會在外間接見大臣,裡間隻坐辦公用。
衆宮侍魚貫出去,扶搖自顧往屏風後去,一邊走,一邊側首瞧他:“少傅,你過來。”
宋淮頓了片刻,跟上去。
紫檀缂絲仙山樓閣折屏後,一方圓桌上鮮花果品陳列精緻,側邊高幾上,雙蚰龍耳紫銅爐裡青煙袅袅,甜橘的香味裡隐約透出若有似無的龍涎香。
站在桌前,扶搖對宋淮做了個請的手勢,“少傅,坐。”
這次宋淮沒有推辭,向扶搖行禮道:“謝殿下賜坐。”
扶搖微微抿唇,見桌上隻有自己的茶,便提過茶壺想為少傅斟茶。
宋淮忙接過她手中壺柄,溫聲道: “殿下,臣自己來。”
扶搖微微一笑,坐下來,道:“少傅嘗嘗宮裡的糖糕做得好不好吃?”
剛剛蒸出來的糖糕,還冒着熱氣,每一塊外頭都裹着油紙防粘防燙。
宋淮擡手拿過一塊,在扶搖的注視下,嘗了一口,片刻後道:“軟糯香甜,很好。”
“比之紫藤巷的糖糕如何?”扶搖問。
紫藤巷的糖糕,在京城可是遠近聞名的。
宋淮垂眸笑了,“似乎……紫藤巷的更佳一些。”
扶搖也笑了,為他如實相告。
禦書房裡變得很靜,兩人默默用食,都沒有發出聲音,窗外寒風呼嘯,屋内卻鮮花着錦,暖如仲春。
扶搖吃完一小碗牛肉面,喝了幾口茶,也拿過一塊糖糕來吃,“好像紫藤巷的糖糕更有韌勁一些。”
宋淮點頭。
在扶搖要去拿第二塊糖糕時,提醒道:“殿下,多食傷胃,一會兒就要用午膳了。”
扶搖悻悻收回手,嘟喃道:“管得真多。”
宋淮垂眸,唇畔笑微微的。
扶搖歪着腦袋瞧他,感覺他似乎心情不錯,趁機道:“少傅,幫幫我吧,不然我遲早被秦王打死。”
宋淮擡頭看她,明潤的眸子裡蓄着笑,“怎會,秦王下手知輕重的,頂多打一下手心,殿下又不是沒試過。”
扶搖“嚯”地站起身,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晌。
宋淮起身,兀自繞出屏風。
扶搖追出去,揪住他的袖袍,急切道:“那你方才還幫我。”
“方才是秦王太不像話了。”宋淮側身,低眸望着扶搖纖白手指間自己绯色的衣袂。
“怎麼說都是你的理兒!”扶搖噘嘴,轉身坐到羅漢榻上去。
宋淮瞧她氣呼呼的,不禁唇角微彎,垂眸步到她身前,半蹲下來,以一種仰望的姿态擡頭看她:“功課也寫了,殿下還要臣做什麼呢?”
“還有奏折呀。”扶搖脫口道。
燦若芙蕖的面上,一派無邪。
宋淮眸光微晃,片刻的失神後,他迅速垂下眼簾。
“少傅……”扶搖無知無覺,拖長了嗓音喚他,帶着點可憐兮兮的撒嬌的意味,伸手揪住他臂間衣袍,玉指輕搖,“少傅幫幫我,那麼多奏折,我真的應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