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個法子才行,不然她遲早累病了。
轎子裡放着鎏金雲紋腳爐,扶搖進去踢到一邊,坐在軟榻上,捧着手爐陷入沉思。
内侍們小心翼翼起轎,步履平穩。
“快,叫宋少傅來禦書房。”
扶搖忽然掀簾道。
沈興見殿下語氣急切,忙道:“奴婢這便去傳話。”當即轉身,匆匆去追下朝回家的少傅了。
禦書房裡燒着地龍,暖如仲春,扶搖一進屋,被暖氣熏香氣一烘,結結實實打了兩個打噴嚏。
跟在身後的汪公公,被這噴嚏吓得一哆嗦,“殿下,可要傳太醫來給您瞧瞧?”
扶搖擡手揉了揉鼻尖,隻道:“去拿些糕點來,算了,要熱騰騰的糖糕,加一小碗牛肉面。”
一整個早上,她都沒吃幾口東西,現在是真餓了。
汪公公連連答應,滿臉笑眯眯的,伺候殿下時,他第一高興的是殿下肯吃東西,第二是她不闖禍生事,每日裡平安無事。其餘的上朝、批奏折,在他看來,完全沒有殿下的身體重要。
這會子便高高興興親自去禦膳房傳話,盯着現做好了,趕緊裝進溫鼎中,領着一衆内侍往禦書房去。
扶搖正看一本奏折,耐着性子将那些之乎者也通篇看完,才發現這位引經據典的大臣其實隻是向她請安!
氣得扶搖直接将折子甩在地上,正要發落這人,卻聽外頭報:“秦王求見。”
話音将落,秦王自己掀門簾,大跨步進屋,面色沉肅地望了眼禦案後的扶搖,又瞧見地上的奏折,頓時臉色更黑了。
“殿下早朝何故遲到?”
秦王來勢洶洶,扶搖被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攥着,禁不住扶着桌案站起來,氣弱道:“我、我……我病了。”
“病了?”秦王嗤笑一聲,忽地聲量提高,“我看你好得很。”
寬大的禦案後,扶搖的小身子顫了顫,垂着腦袋不敢答話。
“昨日的奏折胡亂批一通,今日早朝整整遲到三刻鐘,如此憊懶,哪裡有個儲君的樣子!”
秦王語氣嚴厲,迫得扶搖踉跄後退兩步,可他仍不罷休,步上前去,從袖中抽出一把短戒尺,沉聲道:“伸出手來!”
此刻,無人敢上前勸阻,滿室宮婢害怕垂首跪在地上。
扶搖雙手捏拳,顫着身子連連後退。這時候她好想表哥,若是表哥在,定會攔住秦王,讓自己跑掉不挨打。
秦王步步逼近,挾盛怒而來,平日刻意收斂的戰場上厮殺出來的兇煞之氣,也盡數顯現,吓得扶搖汗毛倒豎。
扶搖心間發顫,這一戒尺打下去,她的手不廢也殘。
禦書房外,汪公公帶着人回來,聽見裡頭秦王嚴厲的聲音,慌得趕緊進屋查看。
見兩人隔着禦案對峙,又看到秦王手中戒尺,吓得他面色發白,跑上前去,撲通跪在秦王身前,急切道:“秦王您消消氣,殿下年幼,犯些錯也是有的,您慢慢教導……”
他這一勸更是火上澆油,秦王冷聲道:“她還小?漢昭帝八歲登基,奠定昭宣中興。”
說着,又用戒尺直指扶搖,“你自己把手伸出來,我還打得輕一些。”
汪公公見秦王不聽勸,忙從地上爬起來,跑到扶搖身邊,“殿下,您向秦王陪個禮,認個錯,往後不這樣了……”
扶搖又怕,同時也氣,她揪住汪公公,躲到他身後,探出腦袋,回嘴道:“這麼多折子我哪裡批得完!父皇叫你攝政,你三天兩頭就知道打我!”
沒想到她還敢還嘴,秦王面色愈發凝重,幾步繞過禦案,揚起戒尺,眼看就要打下來。
汪公公一把老骨頭抖啊抖,忍住恐懼,張開雙臂将扶搖護在身後,閉上眼迎着秦王的戒尺,一臉視死如歸。
“秦王僭越了!”
宋淮高聲道,他剛剛過來,在外頭聽見動靜,立刻前來阻止。
秦王見有外人來了,高揚的戒尺放下,轉身,面目不善的盯着宋淮。
宋淮立在禦書房中,向秦王行了一記端嚴的揖禮,清俊的面容難得有了冷冽的肅蕭之意,他正色道:“縱君有過,臣當以禮谏之,以誠動之。持戒尺毆打儲君,是人臣之禮?還是秦王欲效董卓乎?”
最後一句,實在鋒利,已是将秦王比作亂臣賊子之流。
這話,氣得秦王沉沉喘了一聲,自昭武帝登基以來,整整十七年,從未有人對他如此放肆。
宋少傅身如玉樹,面目凜然,無所畏懼地與秦王對視。
躲在汪公公身後的扶搖都愣住了,這樣鋒芒畢露的少傅,她從未見過。
秦王眸光驟冷,凝視宋淮片刻,怒極反笑,擲了戒尺,大步走出禦書房。
扶搖見秦王走了,長長籲出一口氣。卻見少傅也轉身欲走,扶搖忙奔過去,猛地從身後抱住他腰身。
“少傅,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