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父母全都因病去世後,十歲的薛含桃就沒有家了。
大堂兄和堂嫂興高采烈地搬到她父母的房子裡面,而她則住進了堂姐出嫁前那間矮矮的小屋裡面。
雖然成了寄人籬下的孤女,但那幾年薛含桃的日子尚能過的下去。她性子乖巧做事也勤快,村裡人都看着,大伯父大伯母對她不好太苛刻。
後來,薛含桃能夠自己掙錢了,從每月十幾個銅闆到幾十再到一二百個銅闆,一半給自己和阿兇買吃的,一半交到大伯父的手中,她在大伯父家裡的待遇肉眼可見地變好。
她很是心滿意足。
然後,噩夢就來了。
被誣陷偷書丢了抄書的活計;被村裡人紛紛用異樣的目光看待;被大伯父逼着嫁給村東孫家的傻子……都隻不過是高高在上的縣令女兒一句話的功夫。
僅僅因為劉金眉看中了一個人,薛含桃父親生前的學生,亦是她的未婚夫,宋熹。
宋熹年紀輕輕就通過了童試,模樣又生的俊雅,劉金眉喜歡上了他不足為奇。
可薛含桃就倒黴了,人生頓時晦暗無光。
若不是突然發了大水改變了一切,現在的薛含桃可能還在泥濘中掙紮。
……
此時,定國公府門前,薛含桃發覺他們往這邊越走越近,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垂頭看向自己腳邊的背簍。
***
比起薛含桃的瘦小,同樣也是從洪水中逃生的劉縣令一家格外豐腴,尤其劉縣令的兒子,太陽一曬,臉上的油都要溢出來了。
八月的酷暑天,瞅見的人心裡不禁膩歪。
羅承武的眼神霎時變冷,不等他開口其他護衛已經上前将人攔下。
“爾等何人?到我國公府門前所為何事?”護衛厲聲喝問,态度一點都不客氣。
老實瘦弱的小丫頭不常見,但像劉縣令這樣的人他們見的多了,沒有上千也有數百。
崔氏門第顯赫,想要攀附的人能繞着京城圍幾圈,這些人中有絕大一部分連護衛這關都過不了。
聽到責問,劉縣令面皮一抖,臉上的笑容谄媚又讨好,連忙拱手朝着羅承武行禮,“賢兄,小弟豐縣縣令,之前赈災時曾聽從世子差遣,今日上門求見世子還請通報一聲。”
“哦,豐縣,世子先前的确曾去樊州赈災,有世子的請帖嗎?”
“并無。”劉縣令尴尬一笑。
“沒有請帖,速速離開。”羅承武沒有猶豫,闆着臉徑直趕人。
世子日理萬機,豈是一個縣令想見就能見的?再者,世子若要請人入府必會提前下帖,這人沒有帖子,顯然是不請自來。
“慢着,賢兄,小弟真的有要事見世子。您看,世子的東西落下了。”劉縣令一看身高體壯的護衛們就要趕他們,慌忙将自己的女兒推上前。
羅承武動作微頓,看着這老胖子的女兒拿出一本書,眯了眯眼睛。
“昨日小弟發現小女捧着一本書在讀,細細看了竟……竟識得書中筆迹出自世子。”劉縣令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目光閃爍,“我追問小女,她說是她無意拾得,想來這書是世子遺失之物。”
“世子的書?”羅承武的目光落在捧着書的少女臉上,尖利如刀。
“是。”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令劉金眉身體一晃,她的視線偏移,恰好瞥見垂着腦袋與此處格格不入的薛含桃。
淡青色的細布裙,綁着紅繩的雙環髻,露出的下半張小臉,莫名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劉金眉還在想這種熟悉感來自何處,手中的書已經被羅承武拿走。
劉縣令見事情迎來了轉機,不由一喜,然而這份喜悅來的太早了。
“書我會親自呈給世子,你們先回去吧。世子事務繁忙,眼下沒有空暇見你,不過你們可以留下一個住址,世子若要見你們會派人前往。”羅承武的态度客氣了一些。
“好……好,多謝賢兄了。”劉縣令讷讷應聲,雖然失望還是沒能進門,但能得這句話也不算白來。
正巧,就在劉縣令一家三口要離去之時,派去傳口信的護衛回來了。
“頭兒,方爺說他的确結識一位姓薛的小娘子,隻是他現在走不開,所以讓我帶她入府。”
竟是真的?羅承武點了一下頭,上前親手拎起薛含桃腳邊的背簍,遞給她,“薛娘子,跟着他去吧,方爺在府中等你。”
他語氣溫和,薛含桃接過背簍,不得不擡起頭與他道謝。
當看到她的整張臉,劉縣令的女兒劉金眉頓時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兒,高聲尖叫,“是你!姓薛的野丫頭,你沒死!”
薛含桃被她認出,指尖微顫,卻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安靜地将沉重的背簍背在自己的身上。
孰料她的這個舉動直接激怒了劉金眉,電光火石間,劉金眉就沖了過來,用手指厭惡地指着她。
語氣譏諷刺耳,“一個卑賤的鄉野農女,不知天高地厚,昔日寡廉鮮恥地偷東西罷了,今日竟然敢跑到國公府前坑蒙拐騙!”
卑賤,不知廉恥,偷東西……惡毒的指責再次飛進薛含桃的耳朵,她緊了緊手心,擡腳往護衛打開的角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