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隻有五個人。

餘念七、裴玄、崔時珍和方瑾自眉陽城回來之後，就發了狠地練功，向來活潑好動的方瑾也沉默地日日揮劍，直到他累得再也站不起來，他才肯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沒有人湊上來問發生了什麼，那天傍晚的那一幕成了所有人心底裡揮之不去的陰霾。

靜虛師尊與昆侖道長前去料理銜雲山之後的事宜。

在無殇的千級台階上，宋知書走在最前面，蘇禾渾身是血，她背着刀跟在宋知書身後，再往後是始終低着頭的餘念七、裴玄和崔時珍，走在最後的是方瑾，他背着王聞之沒幾兩肉的屍身，身上豔色的袍子破破爛爛。

氣氛陰沉得能滴下來水。

方瑾沉默地把王聞之背回無殇，路上無論多少人來勸方瑾放下王聞之，他都執拗地不肯松手，他紅着眼讓前來勸他的人都滾，但是沒有人計較這個。方瑾就這樣一步一步将王聞之背回了他住的地方，方瑾将王聞之的遺物都打包好，一同背着，眼瞅着方瑾又要下山門。

裴玄上前一步，按住了方瑾的肩膀，崔時珍也站在方瑾面前擋住了方瑾的去路。

“方瑾。”餘念七喊了一聲方瑾的名字，方瑾迷茫地擡頭看去，對上一雙雙關切的眼眸，方瑾終于繃不住哭了起來。

“王聞之他死了！”方瑾啜泣着，“王聞之他死了！”他肩膀聳動，圍觀的人連忙上前幫忙把王聞之的屍身平放在地上。

方瑾站着抹淚，隻是他一直哭個不停，淚也抹不幹淨。沒有人能說得出什麼寬慰的話，他們的同門還躺在地上，喉嚨上的洞口已經發紫。

“哭有什麼用？去練功！”蘇禾紅着眼撥開人群，她趕走了所有人，自己卻單膝跪在王聞之的屍身前。她不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最難過的人是蘇禾，王聞之是為了救她才會死的，她那句話不單是說給在場的弟子，更是說給自己。

如果她夠強，如果她再厲害一點，哪怕是一點，王聞之就不會死。

此後三日，沒人見到蘇禾，三日後蘇禾與溫歸年一同回來。

從溫歸年的講述中，衆人了解到，這三天，蘇禾親自将王聞之的屍身送回了故鄉，她為王聞之扶靈，跪在王聞之的雙親面前請罪。王聞之的母親聲嘶力竭地喊着讓蘇禾還她兒子，王聞之的父親攔住了自己的妻子，沖蘇禾道歉，說他們不怪她，這件事不是蘇禾的錯。

怎麼能不是她的錯？是她帶着師弟師妹進入了眉陽城，也是她這個大師姐沒本事，沒能讓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回來。

王聞之下葬之後，蘇禾将自己曆年來攢的所有銀錢都壓在了王聞之家的門欄下。

溫歸年勸慰道：“師姐，這不是你的錯。師尊們都說了，劉岸芷是不世出的奇才，你打不過不怪你。”

蘇禾頭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溫歸年隻能跟在蘇禾的身後。

靈武門一連幾日都籠罩在陰影下，直到方瑾因為日夜不休在練武場暈過去，掌門親自來了，他坐在方瑾的床前，方瑾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說，直到太陽西斜，方瑾這才開口，說喊：“憑什麼劉岸芷能死得其所，憑什麼她能死得那麼暢快！掌門，憑什麼，劉岸芷她能笑着坦然去死？”

宋知書搖頭，拍了拍方瑾的肩膀，長歎一聲，站起來身。

方瑾看着宋知書的背影，眼淚又不争氣地掉了下來，他坐起來，沖着宋知書的背影喊：“掌門，我一定會保護好所有人！”

餘念七坐在自己床前，顧臨楓已經在床上睡了七天了，她甚至都懷疑顧臨楓是不是已經死了，然而胸腔的微微起伏，時刻提醒着她床上的人還活着。

小白貓躲躲也和顧臨楓一樣病蔫蔫的，就算她餘念七是個傻子，時至今日她也該能看出來躲躲和顧臨楓之間的血脈關聯。

她又回憶起在劉岸芷死後發生的事。

餘念七早在聞齊露面前，就将骨鍊給收了回來，她将自己的呼吸壓到最低，慶幸的是現場的人很多，聞齊并沒有在意他們這邊。

小苔被業火燒死之後，其實還掉下來一塊脊骨，然而随着黑灰飄揚，那塊小小的脊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是她吞掉的銜雲山的寶物。或許在場的劉岸芷、淩霄子都知曉這件事，但是前者死了個徹底，後者目睹師弟在自己面前魂飛魄散失了神，所以餘念七才能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将脊骨撿走。

她摩挲着手中的脊骨，手腕上的骨鍊發出輕顫。

“是她的脊骨。”顧臨楓不知道什麼醒了過來，他懶洋洋得将頭枕在胳膊上，突然開口吓了餘念七一跳。

“誰？”餘念七。

“花神。”顧臨楓挑了挑眉，“之前她揍我揍得可慘了。”雖然是調笑的語氣，但是餘念七總能看出幾分悲涼。

“銜雲山掌門淩霄子用禁術複活了自己的師弟。你難道不想複活她嗎？”

顧臨楓搖搖頭：“要是她活過來知道那麼多人因她而亡，她會把我打死的。”

“那聞齊呢？他會嗎？”

顧臨楓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餘念七一直想問這個。他認真的回答：“雖然聞齊确實手段下作，但不至于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況且，我們都是知道她的，她不會應允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