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漫長的等待後我跨越南北的距離,終于在惴惴不安中落了地,片刻不等地飛奔到醫院。那時,媽媽的手術已經結束,麻醉勁兒過了剛醒過來。她的身上連着瓶瓶袋袋,沒辦法彎脖子就躺靠在床使勁地對我笑。我突然感覺手中的包千斤重,雙腿一瞬間就沒了力氣找不到知覺,我扔掉手裡所有的東西,踉跄着撲倒在病床上,緊緊抱着她。
“沒事孩子,”媽媽困難地擡起手,放在我的頭上,“已經沒事了,别擔心。”
回來後我了解到,大姨說的沒錯是第二次查出不好的東西,但不是一個位置。這次是甲狀腺查出問題,醫生建議還是盡早拿掉,避免繼續發展不好控制。甲狀腺的病變與其他部位相比,治愈率要高很多,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萬幸不是之前的部位複發,萬幸這次手術順利,謝謝,保佑我媽媽……
我在醫院照顧媽媽的這段日子,駱塔時不時會發來消息,讓我有點壓抑的階段過得不那麼慢。其實我們也算不上聊天、詢問、安慰之類,她發來的大多是轉發,一些關于術後護理、飲食和提高免疫力的文章或者帖子。也不知道駱塔是從哪裡找到這麼多小文章的,她看起來不太像是會關注這些的人。所以每次翻着她發來的這些,我都會腦補她一邊費盡找一邊瘋狂吐槽的畫面,心情就沒來由地升了幾個調。
就好像是,我被暫時困在不透光的黑暗裡,駱塔讓我看到了另外的顔色。或許,駱塔不是像彩虹那樣的一抹亮色,深沉着難以捉摸的顔色更貼切,有一點像飽和度很高的……灰色?可又好像不是灰,隻是白色蒙了塵。
偉大祖國的南邊,駱塔在加了女孩的微信後,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該發些什麼。這以前都是跟男人聊天,都是有套路和技巧的,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就說什麼讓他們高興就成。自然地,她就會獲得自己想要的同等的報償。
“這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啊,隐隐約約知道的我還不會說。”駱塔絞盡腦汁地想,微信聊天框打上字了就删、删了又打,“算了,我還是什麼都别說,發點有用的吧……”
這個晚上,駱塔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手機裡面會下載那麼多……占内存的APP。簡書、知乎、小紅書……想着她的心情應該很壓抑,為了找搞笑視頻甚至把抖音也拿過來用了。忙活了一晚上,駱塔不知道這麼做的意義在哪兒,但是她好像,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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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把駱塔的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對她講:“那個時候,我們雖然隻見了一面,但你真的陪我度過了一段很漫長的時光。”
駱塔向我這邊湊過來,又縮了縮:“一切聽起來都很美好哇,如果不是後來我……”
駱塔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最後什麼都沒有。夜靜得,好像她什麼都沒有說過。
“一切都很好,不是麼?”我拍了拍駱塔縮在一起有些僵的身子。
“那是你不計較。”駱塔錯開了我的手,翻過身再次背對着我,“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對吧?”
“……”我慢慢放下手,觸碰到駱塔剛剛留下的餘溫,“那不重要。”
“那對我來說很重要!”從駱塔的背看過去,是起伏不定的呼吸,“我不是什麼好人,第一天就告訴你了。但我不會讓那種錯誤,再一次發生在你身上。”
駱塔惡狠狠咬住的牙根有些發疼:“所以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不小心聽到就當成沒聽到。我什麼都不需要你去做,你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許問,聽到了麼?”
“……”
我很想搖頭、我很想握住駱塔的手讓她不要再去找那些人、我很想告訴她你可以跟你期盼的人一樣……
駱塔聽我不肯發出聲音,一手拄着床迅速起了身,散落的頭發固執地蓋住她半邊臉。駱塔用一隻眼睛盯緊我,重複了一次:“聽到了麼?”
在我的眼前,曾有無數種風格和表情的駱塔問我話,可那是我第一回看到,不知道是對她自己還是對着什麼别的人發狠的駱塔。
然後我看見那隻眼睛流出了淚,很靜很慢很小的一滴淚水,我終于點了點頭。
駱塔像是舒了一口氣,胡噜兩下我的頭發,轉身躺下睡了。
駱塔沒有睡,她一直在想同一件事情。
“如果沒有那件事,我一時逃避帶來的結果,你會不會……”
二十三
無風無雨的晚上,蔓延成巨尺幕布的天,起伏搖晃着明暗交疊的小光亮。靜到指寸之心安甯的朗夜,鶴星宙想過要不要找一找白天總是偶爾出現的模糊旋律。可坐在床邊地毯上背倚着床側的時候,他就反悔了。腦袋枕着床尾的被子,看着遠到不知道幾億光年的星芒,眨着逐漸控制不住往下倒的眼皮,鶴星宙心裡念着:“讓它在正确的時候,再來吧。”
如果讓鶴星宙盤點進入娛樂圈之後,最“聞風喪膽”、最值得跑路的事情就是——早起開工。
孟白從床上胡亂摁下鬧鐘後,開始憂愁着“怎麼能又快又狠地叫鶴鶴起床?”。先把自己捯饬好,孟白踱步踱到了鶴星宙房間門口,尋思着既然摸不到什麼“好”辦法,直接摁鈴吧。
大概十幾下門鈴聲過後,果然,沒有人開門。在孟白馬上拿拳頭砸門的上個半秒,他的身側傳來詢問:“你幹嘛呢?”
孟白吓得緊貼門面,下意識抱住門把手,側過臉看見鶴星宙整整齊齊立在酒店走廊上:“你、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鶴星宙指了指身後的電梯:“坐電梯上來的,你摁鈴太認真,可能沒聽見。”
“哦……”孟白被鶴鶴試圖開門的動作擠到門側,追問,“你出去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