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潋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今天戴了口罩，遮住了不高興時總是繃直的，冷而薄的嘴唇。

程潋擡起手裡的牛肉粉，念了念上面的名字，似乎很好奇。

“在前台看見就順便給你拿過來了。大滿貫牛肉粉，好吃嗎？”

程潋有時候并不像是顯赫家族出身的人，她可以和許青拾一起去食堂吃飯，也可以用校超市五塊錢一支的鋼筆，雖然成績拔尖，但是也偶爾打架被記過，現在還對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粉感到好奇。

姜橪跳完舞還在微喘，說話的時候輕輕換氣。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之前看見報名的老師吃過，注意到了名字，剛才在軟件上看到就點了。”

程潋走過去，把外賣袋子遞給姜橪。姜橪接過，想了想，又說：“但是好像好評挺多的。”

練舞室裡沒有凳子，大家平時累了都是直接坐在地闆上休息。程潋很熟練地盤腿往地上一坐，問姜橪，“你剛才跳的什麼？”

姜橪：“踏風。”

“很好看。”

被程潋誇贊姜橪并沒有感到高興，隻是在想，大中午的程潋幹嘛來這裡啊，總不能隻是想問她跳的什麼舞吧。

程潋朝姜橪勾勾手指，“過來。”

姜橪不敢拒絕，乖巧地坐了過去。

兩人離得很近，幾乎是胳膊碰着胳膊，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熱意。姜橪覺得現在程潋身上的氣息非常溫和，如果可以用信息素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那種能讓人心裡很安定的，安撫性的信息素。

姜橪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程潋，她擠不上公交車，是程潋一把将她拽了上去。後來她在練舞室假性發情，也是程潋及時給了她腺體貼。

心情一時非常複雜。

一方面姜橪覺得按原著來說程潋是個危險人物，誰也不能保證未來她會不會像裡面寫的一樣毀了自己的腺體。另一方面，姜橪又無法忽視程潋對她的好，繼續心安理得的像原主一樣把她當做死對頭。

牛肉粉再不吃就坨了，美食當前，姜橪決定先不去想那些。她打開外賣袋子，空氣裡瞬間飄出牛肉和辣子的香味。

姜橪問程潋：“你吃嗎？”

程潋搖了搖頭。

雖然姜橪備注了少放辣椒，可上面飄着的那一點辣椒油還是非常辣。姜橪一邊吃，一邊哈氣。

程潋偏過頭，看見姜橪的嘴唇被辣得通紅，像揉出汁液的花瓣一樣濕紅，那顆小小的唇珠含在唇間，像枚花蕊。

她強迫自己挪開視線。

姜橪覺得自己吃東西的時候，旁邊有個人坐着看，會有一點點尴尬。于是把粉在筷子上繞了幾圈，想辦法找話題。

“程潋，你和許青拾是怎麼成為朋友的啊？”

“你好奇這個？”

姜橪把繞在筷子上的粉塞進嘴裡，“就是看你們關系很好的樣子嘛。”

程潋說：“我們以前是鄰居，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青拾小時候就是個性子特别好的小孩兒，我記得那會兒她怕蟲，但我在家門口的花園裡扔了一隻蟲子她的頭上，她卻隻會可憐兮兮的看着我，既不生氣，也不開口讓我幫她拿下來。”

“後來，到了上學的年齡，家長就讓我們兩個一起去上學。青拾脾氣好，容易被人欺負，每次我都就會幫她打回去，再後來……”

程潋止了聲。

再後來許青拾的父親迷戀上賭博，欠了大額的賭債，不僅搞垮了公司，還變賣了許青拾母親的嫁妝，最過分的是，他竟然還家暴。在程潋初二的時候，有一天許青拾沒來上學，程潋就去她家找她，看見許青拾的父親拎着酒瓶醉醺醺的站着，母親躺在地上，腿上全是血，許青拾抱着她，擡頭看向程潋，臉上全是淚水。

之後許青拾的母親便離了婚，帶着許青拾去西街開了家小店，做一些手工活維生。

她們兩人一夕之間從豪奢的富貴世界，跌落柴米油鹽的俗世人間。

但程潋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姜橪，她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輕飄飄的說出朋友的傷疤。

程潋語氣輕松的說：“再後來，她們就搬家了，我們不再是鄰居。直到這兩年才又在一中碰見。”

這就是小說裡說的青梅竹馬呀。

姜橪看着程潋，在心裡用某衛視知名主持人的語氣說：這還不情愫暗生嗎？我不信。

程潋一看姜橪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滿臉無語：“我們都是Alpha。”

姜橪心說我可是在社會主義的熏陶下長大的，我們那裡可沒有什麼AO之分，隻有真愛至上。

姜橪的眼神充滿鼓勵：勇敢點，女人！

程潋：“……”

姜橪在程潋看傻子一樣的目光下稀裡呼噜嗦着牛肉粉，被辣得使勁吸氣，最後扒得盒子裡隻剩下湯，才起身将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吃完飯，姜橪肚子有點脹，暫時還不想練舞，就坐着繼續和程潋唠嗑。

“程潋，那你怎麼會跳舞呀，也報了班？”

“這幾年我爺爺打算将程家的産業向娛樂業擴展，KERO也有程家的投資，我有時候會過來玩兩天。時間久了，自然就會一些。”

姜橪立刻坐直，原來是金主爸爸！

程潋被她逗得失笑，又坐了會兒，估計有事，就起身走了。

下午的課程上完，姜橪換上自己的衣服和雨靴，剛走出更衣室，就見雲昭滿臉喜色的從面前跑了過去。她看起來不再是染了人工色素的烏鴉，而是一隻孔雀，開屏求偶的孔雀。

小公主這是怎麼了？

這問題在姜橪走到大廳之後立刻就有了解答，因為程潋并沒有走，正倚在服務台旁跟前台小姑娘說話。雲昭剛沖過去，程潋就皺着眉往旁邊連退三步，“你噴香水了？”

雲昭趕緊停下，緊張的說：“你對香水過敏嗎？那我下次不噴了！”

程潋：“不是，難聞。”

雲昭也不敢再向前，揪着花裙子無措地站着。

這是什麼修羅場啊，姜橪正想夾在人群中混出去，程潋就擡起手，“嗨，姜橪！”

姜橪：“……”

她現在已經不敢看雲昭的臉色了，如果說以前雲昭隻是因為一些小事對她有敵意，那現在就是升級成了奪A之仇，不共戴天。

雖然姜橪并沒有想奪。

姜橪使了個眼色，示意程潋不要再說，畢竟你還有一個狂熱的追求者在這兒呢。但程潋估計早就把雲昭這個名字跟當初的那封情書一起扔了，看出姜橪想走，就上去攬住她的肩膀，手指抓得很緊。

“走，帶你去吃晚餐。”

姜橪感到雲昭的目光跟釘子似的釘在她身上，要不是程潋還在這兒，估計她能沖上來撓花姜橪的臉。

姜橪假笑：“不了吧，我不餓。”

程潋：“可是我中午因為陪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我很餓……”

姜橪：……

姜橪受不了了，扯着程潋向前走，生無可戀道：“行，吃就吃，您可别再說話了。”

程潋勾起唇角朝她歪了歪頭。

舞蹈課結束的時間是五點半，在夏天這個時候天色還很亮，太陽依然挂着。

程潋握着姜橪的手腕，帶着她從KERO舞蹈室門口的紅綠燈往右拐，一直往前走。

這個時間點車流很多，耳邊全是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和司機不耐煩的鳴笛聲。

程潋的手指摁在姜橪腕間的皮膚上，能感受到底下一跳一跳的脈搏。姜橪被她拽着往前，既不知道她要去哪，又不敢反抗，隻能哼哼唧唧的跟着。

她們走了大概五六分鐘，程潋忽然說：“姜橪，去那邊的超市幫我買條口香糖吧。”

姜橪看見不遠處是有個小超市，挂着個綠色的牌子，已經掉了一半的漆，看不出具體是什麼名字。她像個任勞任怨的小弟，說：“哦。”

看着姜橪進了小超市，程潋才轉過身，走到身後的一輛車前，伸手扣了扣車窗。

車窗降下，裡面坐着一個面容陌生的男人，寒着臉說：“你誰啊？”

程潋伸手：“給我。”

男人語氣很不耐煩：“你神經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說完就要把車窗升上去。

程潋摸摸鼻子，從路邊撿了塊石頭，猛地砸向半合的車窗，砰地一聲，玻璃飛濺，裡面那個男人拿胳膊護着頭，發出短促的尖叫。

程潋：“我再說一遍，給我。”

那男人的手抖了半天，從旁邊的包裡掏出一個相機遞給程潋。

“還有呢？”

男人死死地抓着包，手指骨節泛白。車窗已經完全碎掉，程潋伸手把包拽了出來，裡面還放了一隻手機，還有儲存卡之類的東西。

程潋那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全部扔到地上踩碎，把空包又扔給那個男人。

“都說了，不要拍她，怎麼這麼不聽話。”

那男人白着臉，一句話都說不會出來。

姜橪從小超市出來的時候，程潋正在站在路邊，皺着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姜橪也不知道她怎麼站着站着就不高興了，還以為她是嫌自己太慢，趕緊跑過去。

“喏，我買了好幾種口香糖，有薄荷味的，梅子味的，還有藍莓味的，你要哪個？”

程潋其實不喜歡太吵的人，她能夠忍受的話多又聒噪的人，除了宮芙，大概就隻有姜橪了。

程潋伸手拿了條薄荷味的口香糖，撕開包裝扔進嘴裡。

姜橪也撕了一條梅子味的，這會兒程潋沒再拉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姜橪嚼啊嚼，把口香糖的甜味嚼完就吐了出去，又撕開下一條，問程潋：“你剛才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我還以為小超市的東西碎了呢，吓我一跳。”

程潋：“沒聽到。”

姜橪：“不是吧，難道是我幻聽？”

她們走的這條路人很少，沒有了刺鼻的汽車尾氣，夏天的草木清香便濃郁起來。道路兩旁栽着數棵垂柳，路中間用水泥圈起來的小花壇裡種着月季，開得很漂亮，花香馥郁。

天空是清透的藍，上面浮着碎而薄的雲，太陽還沒落，一彎月就半透明的隐在雲裡。

姜橪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四周，程潋不是要帶她吃飯嗎？難道這地方還隐藏着什麼五星級飯店？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終于到了一棟建築前，建築上面挂着塊碩大的牌匾。

【春江館】。

春江館是家小衆飯店，最有名的不是菜品，而是飯後甜點芙蓉酒釀。

程潋早就已經把位置訂好，她是這裡的VVIP，進去沒一會兒菜就全部上齊了，樣樣擺盤精緻，讓人非常有食欲。

雖然很想立刻就吃，但姜橪還是忍住了，不能忘了飯前儀式！

飯前儀式就是拍照。

程潋看着姜橪上下左右對着菜拍了很多張，然後裁剪加字上濾鏡一氣呵成。姜橪修完圖正準備發朋友圈的時候，看見有一個好友申請，那人的微信昵稱是“幸福快樂”。

姜橪輕聲念了出來，然後點了同意。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打個招呼吧。】

【橪：你是？】

【幸福快樂：哎呀，終于通過好友了！閨女！】

姜橪愣住，閨女？這是陸心梅開的小号嗎？還是有人在整蠱？她疑惑地點着屏幕。

【橪：……不是吧，你真是我媽？】

對面還沒有回複，就聽程潋在旁邊說：“那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