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北風簌簌作響,阿梨額頭裹着紗布卻依舊虔誠的跪在觀音像前。
身後腳步聲停在兩步開外,顧三郎喉結滾動數次才終于開了口。
“明日卯時拔營。”男人聲音沙啞似裹着濃烈的北風。
“妾身會日日為将軍誦經。”
望着殿内的長明燈,阿梨袖中的手微微緊握,“但求将軍平安歸來。”
阿梨懷裡忽然被塞了個滾燙的手爐。
“京城的雨,比邊關還冷些。”顧三郎跪在相鄰的蒲團上,“你身體還未痊愈,何必急于一時。”
“大殿之上不可如此,菩薩會怪罪的。”阿梨急忙将手爐還給他。
“菩薩慈悲為懷。”顧三郎卻未接過,而是解下披風裹在她身上,“菩薩知你虔誠,怎會怪罪于你!”
顧三郎突然握住她縮回袖中的手,“此去蒼漠關,我會将貼身侍衛留在庵外護佑你。”
帶着厚繭的手掌覆住她指尖,女子的指尖冰涼,顧三郎自懷中取出個匣子。
“這把匕首是我第一次上陣殺敵,父親送與我的禮物,你留着防身。”
“将軍放心去吧!”靜慧師太自殿外緩緩走來,“昨日之事是庵堂疏忽,日後老衲定會護她周全。”
顧三郎聞言起身,抱拳行禮,“有勞師太費心,多謝!”
靜慧師太微微搖頭,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将軍不必挂懷!”
靜慧手持佛珠,雙手合十,“隻盼将軍此去,早日結束殺戮,還世間太平,阿彌陀佛。”
冬日的庵堂越發蕭瑟,顧三郎拜别師太,目光在阿梨臉上凝視片刻,終于轉身跨上戰馬,揚鞭而去。
阿梨靜靜目送着男人離去,素色衣角在寒風中輕輕飄動。
“弟子惶恐,”額前的碎發被風拂到蒼白的臉頰上,阿梨輕聲問,“還望師太解惑。”
“地藏菩薩入世,隻為度化衆生。”
靜慧師太取下腕間佛串,輕輕放入阿梨冰冷的手中,“你心中有惑,這便是塵世給你的修行。”
大寒冰凝,這日下了很大的雪,阿梨跪在禅堂抄經時,腕間銀镯突然斷裂。
朱砂筆尖在紙上暈出血珠,望着窗外的大雪,阿梨想起前幾日阿飛傳來的邊關捷報,心頭略緊。
而此時的顧家則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在大雪天裡“咚咚”敲響了顧府朱門。
邊關信使風塵仆仆呈上個黑色漆盒,“将軍曾吩咐,若他不幸陣亡,便将此物送回府上。”
信使指尖凍瘡滲着血,“将軍率精兵突襲敵營,不幸中了埋伏,連人帶馬墜入黑河冰窟……将士們撈了一天一夜也隻找回了将軍的佩劍。”
看着信使呈上的佩劍,劍柄處還纏着浸血的白布,顧老夫人掙開衆人,踉跄着撲向佩劍。
老夫人發瘋似的擦着劍柄處的鮮血,幹涸的眼眶滾出兩行濁淚……
掉入冰窟的顧三郎确實已經昏死過去,意識模糊之際,他見到了一身鎬素跪在禅房中哭泣的阿梨。
看着她愈發消瘦的模樣,男人情不自禁的上前,這時母親卻推門而入。
随行的顧家仆婦帶來了毒藥,讓她以身殉節。
女子仿若凋零的花朵,眼神空洞無神,順從的接過毒酒杯。
顧三郎心急如焚,想要破門而入,卻動不了分毫,男人目眦欲裂拼命掙紮。
冰水刹那間湧入胸腹,昏迷的顧三郎忍不住嗆咳,刺骨的寒意讓他一瞬間記起,自己先前遭遇了伏擊。
夢中女子無聲落淚的悲戚深深刺痛着顧三郎,男人拼了命的奮力掙紮。
他不能死,阿梨還在等着他,他死了,阿梨怎麼辦?他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