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養株耐活的!”顧老夫人掐着掌心的檀香珠,“上個月軍報上說折了兩個校尉,他們哪個沒有家室的?你父親的老部下,陳老将軍哪個兒子不是在馬背上出生的!守邊疆那麼多将士,他們就不成親了嗎?你倒好,一拖再拖,你不想娶妻便罷了,快三十的人了,連個暖床丫鬟婢女也不肯收!”
顧老夫人蒼老的痰音又急又怒,“回頭讓孫嬷嬷将你苑裡的西廂房收拾出來,讓我的大丫鬟明月住過去,也能方便就近照料你,既然已經歸家,就安心将養,你的傷萬不可馬虎了事,現在已經深秋,你這渾身冒着汗遭風,受了風寒怎麼辦?既然受了傷,為何非要去演武場,萬一……”
“不用。”顧三郎打斷母親的絮絮叨叨,口吻不容商量,“年後我就回邊關。”
“那你能護她到幾時?”顧老夫人低聲喝斥。
老夫人因為憤怒滿是溝壑的嘴角微微抽搐,她顫抖着手指着跪的人,“你是鬼迷心竅了嗎?”
顧三郎低垂眼睑,眼神晦暗不明。
可望着兒子被北風磨砺出粗粝輪廓的面龐,還有骨節開裂的手掌,顧老夫人的滿腔怒火終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罷了,你們顧家男兒都這般犟種。”
“刀劍無眼,何必拖累旁人。”顧三郎背身直立,眉眼如腰間玄鐵般冷硬,“母親,兒子這雙手隻握得住劍柄。”
穿堂風輕起,青銅滴漏微弱的聲響壓得人喘不過氣,顧老夫人緊握的珠串深深嵌進掌心紋路,“待過了百日祭,便讓她搬去家庵。”
“兒子……不曾逾矩。”
“三郎,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男人放在膝頭的手動了動。
望着廊下漸遠的身影,顧老夫人對着虛空呢喃,“當年你父親也是這般……”
當年老爺何嘗不是如此戳她的心窩子,就因為她趕走了那對孤兒寡母,甯願死在北疆也不願回府。
顧家男子都這般心硬,偏又多情……
佛堂燭火搖曳,檀香絲絲縷縷。
顧老夫人端坐在上方,面色冷峻的盯着阿梨鬓邊那隻白玉簪,分明是最素淨的樣式,偏偏格外晃人眼。
“既是晨課,便該穿缦衣。”顧老夫人慢悠悠的聲音響起,“你這般不誠心,大郎如何安息?”
阿梨跪坐在蒲團,“是,兒媳疏忽了。”
顧老夫人慢慢翻看阿梨早間抄寫的經文,擡頭卻見眼前女子素衣交領處透出後頸瓷白,俯下叩首時素衣裹着的腰肢盡顯,指尖未染蔻丹卻透着淡淡粉。
甚至連額前散落的碎發,在晨光中也泛着鴉青光澤,無一處不魅惑人心,怨不得三郎一時迷了眼。
顧老夫人撚着佛珠的聲響在寂靜的佛堂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是懸在頭頂的尖刀,阿梨跪坐着不敢挪到半分。
“若不是因為你,大郎也不會走的那樣急,”顧老夫人擡了擡渾濁的眼睛,“自今日起,你便淨手抄錄《法華經》,待百日祭時,在佛前焚化才顯誠心。”
“是。”阿梨垂眸盯着膝下的一方青磚。
“顧氏女子以貞德昭榮,如今你既已進了顧家的門,便是我顧家婦,要謹言慎行,莫生旁念。”顧老夫人手中鸠杖不輕不重的輕扣地面,“不然,我們顧家祠堂,埋個把失節的淫/婦還是埋的下的!”
阿梨頭垂頭,“兒媳不敢有違,謹遵母親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