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不過三秒,朱映柳拖長了聲調似撒嬌,“因為好難哦,趙雲歌,幫幫忙啦,我真的好難哦。”
真真假假,誰也判斷不出來朱映柳說的話,趙雲歌點頭,“好。”
有一部分靈魂留在身體裡,維持人樣,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另一部分靈魂漂浮在上,用第三視角旁觀,知曉所有秘密,趙雲歌已經控制不了自己分裂的思維了,朱蒙正是我殺的,我在安慰你,梅從雪在騙人,我要付出代價,世界怎麼還不毀滅,每個人都在說謊,朱映柳,你是什麼樣子的?
趙雲歌看見自己給了朱映柳密聯賬号,聽見自己說:“放心,殷不謙分一半給你。”
朱映柳都被她逗笑了,殷不謙,那是計劃靠後的部分了,“好哦。”
“我以為……”朱映柳擡手摸了摸趙雲歌的臉,吃一把豆腐,略顯惆怅,“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我甩了那麼多鍋過去,帝廷清查下你竟然無事,趙雲歌,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那麼,是趙雲歌,還是趙雲歌身後的人?
朱映柳饒有興趣。
殷不謙授命楚珮蠻樓,但不是常駐,畢竟将一個殷不謙外放是具有極高風險的,帝廷不會這麼做,所以她需要兩地奔波,在帝星本部和楚珮分部定期往返。
殷不謙第一次踏上楚珮的土地,一片壯闊河山,蒼涼美麗,滿目瘡痍,空氣裡都浮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星港修建在偏僻無人區,周圍全是機密禁地,但軍部辦公大樓占據在最繁華的城市中心,從定點折疊通道過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于是上一秒殷不謙還在野人阿巴阿巴,下一秒就穿梭時間,到達光怪陸離眼花缭亂的宇宙文明,來都來了,土老帽怎麼能不參觀參觀呢,殷不謙遣散随從,一個人混入街頭。
明顯的文明痕迹,體現在極具特色的民俗服飾上,摻雜在人群中又顯眼又融入,寬衣大袍的,僧侶模樣的,染膚的,編發的,長發逶迤垂直腳踝的,穿白衣無一絲雜色的,甚至有黑甲覆面的,衆人從殷不謙身邊穿行,不約而同的轉頭,凝視估量。
排斥,警惕,憎惡,仇恨,原來軍服是這般待遇,與帝星那浮華奢靡的享樂之風完全不同,楚珮地随時湧動着危險,天真無邪的孩童三三兩兩的奔跑在街邊,嗓音清脆,似鈴铛回蕩,他們得到多少愛護,殷不謙就承擔多少如利箭的目光。
豆丁一樣的小女孩隻顧玩樂,不小心撞在殷不謙腿上,揚起臉來看她,發出驚喜的聲音,“哦,是你,我認識你。”
空氣裡浮動的目光一瞬間都紮來,殷不謙權當不知道,蹲下來笑問:“是嗎?”
“是啊。”小女孩連連點頭,肯定自己的觀點,雖然真人隻見過一眼,但在漂亮姐姐的光腦裡見過很多遍,“你……”忘了我嗎,讓我坐船在星星裡飛的。
“楚晞——”街角有年輕的婦人在喚,遙遙招手,“要回去了。”
“哦……”楚晞不再管不合格大人——謝北樓蓋的章,而且讓她必須記住要遠離——轉身蹦蹦跳跳的跑遠,帶着顯而易見的雀躍,“我來啦!”
殷不謙站起身,凝望這幅“母女歸家圖”,難得的思考,我是不是名聲太差了,已經差到小孩圈了。
“嗡——”
沉重悠遠的号角聲傳來,判不出來源方位,震動在空氣中傳遞,裹挾古老而神秘的氣息,繁忙的街頭悄無聲息的避出一條道來,殷不謙還沒弄清楚咋回事,金屬铿锵之聲重疊而節奏,烏泱泱的黑甲隊伍猶如霧氣從縫隙中湧出,凝結出幻影般的烏雲,在人間穿行。
說慢也快,殷不謙仿佛闖入了百鬼夜行的集會,人流如織,這條黑河在她身前分叉,繞過,又在身後合攏,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原來不是黑甲隊伍,那些顔色都掩藏在淺表的黑色之下,一層玉石般的凝脂暗殼,其下色彩豔麗,勾勒繁複無盡的花紋,飾出她從未見過的神鬼面,極具民俗特色,獠牙,利爪,一圈圈生滿深淵的眼睛,誇張到絕不屬于人類的諸多表情,大笑,大喜,大怒,哀懼,悲絕,線條張揚扭曲,令人視之生寒。
他們從殷不謙面前路過,無數雙眼睛在她身上劃過,機械又攜帶着玉甲意志的詭異姿态,充滿僞人感,真正的靈魂被藏在軀殼之下,透露不出任何端倪,在這日光将落,暮色初生的交替時刻,寂靜無聲的漫過人間,是一場引力牽動的漲落潮汐。
“刷——”
輕微的破空聲,是急速靠近而擠碎了空氣,殷不謙眼神一凝,一張狂傲大笑的玉面甲湊近,幾乎貼在了她面上,甚至近到失焦,看不到背後人的眼睛,對方似乎也看不見她,隻像個動物般好奇的嗅聞。
動作機械,毫無生靈之靈動,仿佛鬼魅嗅到了人氣。
殷不謙沒動,對方也很快失去了興趣,目光轉向前方,跟随大流離開,來去匆匆,雲霧消散,衆人又都恢複原樣,習以為常,繼續未完的生活。
獨殷不謙被遺忘在街心,刹那間整個夜晚的寒涼都傾注在她身上。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大笑玉甲冷聲下令:“所有行動全部暫停,所有人全部蟄伏,殷不謙已确認到達楚珮。”
消息如病毒蔓延,楚珮土地所到之處,倦鳥歸巢,潮蟲隐土,野獸藏林,尖牙利爪盡數收起,人去樓空,卸甲成為普通人,混在無知無覺的浩浩人煙中。
齲洞大捷,帝星再次開始歌舞升平,輪流宴請,周栖時深呼吸,剔除不必要的個人情緒,熟練的調動面部肌肉,露出彎眼笑唇,提裙緩步入場,無需言語,她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自制的偏移,宴會主家俊朗的alpha沐浴着衆多豔羨眼神走來,帶着沒有破綻的紳士風度,躬身含笑,“周小姐,見到你真榮幸。”
玉石般毫無瑕疵的細指落上alpha寬大的手掌,周栖時的笑比春風更醉人,“我也是,見到你真榮幸。”
燈紅酒綠,推杯換盞,靈魂漂浮。
姚青弦粗魯的吐掉一口砂塵,反手刀絲滑的切開動脈,鮮血流蘇,憤憤不平,“就我是個苦力命?”
“呵。”
黑夜又掩蓋了一重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