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市郊區的邊緣地帶,有一片常年籠罩在霧霾下的灰蒙蒙角落,幾棟上了年紀的寫字樓稀稀落落地散布其中,外牆斑駁得像是被時間啃過幾口。
在這片不起眼的地段,一座八層小樓低調地聳立着,樓體有些歪斜,像個站姿不正的瘦高個兒,毫不出衆。樓裡窩着一家名叫“野雞科技有限公司”的小公司,名字土得讓人懷疑是老闆随便從路邊攤上抄來的,透着一股草台班子的散漫味兒,乍一聽還以為是賣假貨的窩點。
不過别被這名頭唬住,這家公司可是個貨真價實的互聯網創業小廠,主打産品是一款野雞牌能量飲料,廣告詞吹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一口下去,精神抖擻”“一天精神百倍,幹活不覺疲憊”,聽起來像是能把人從被窩裡直接彈射到工位的神奇藥水。公司規模卻小得有點寒碜,總共就十來号人擠在一間辦公室裡,空間逼仄得連轉身都得側着身子,稍微胖點的人估計都得屏住呼吸。
員工們個個頂着倆濃得像用馬克筆塗上去的黑眼圈,眼神疲憊得跟被老闆和KPI雙重榨幹的榨汁機似的,走路輕飄飄的,像一群加班加到靈魂出竅的幽靈。
辦公室裡亂得像個雜貨鋪,桌上堆滿了揉皺的文件、空咖啡杯和吃了一半的外賣盒,牆角還摞着幾箱沒拆封的野雞牌飲料,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嗆得人鼻頭發癢,像是個中藥鋪子不小心跑錯了片場。
這天,季百圓拎着個淺灰色的帆布包,懷着幾分忐忑踏進了公司的大門。新實習生的青澀模樣在他身上一覽無餘,像個剛從象牙塔裡探出頭的小動物,對即将面對的一切既期待又緊張。
他長得清秀,像是那種剛從大學宿舍搬出來的小鮮肉,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眼鏡,皮膚白得跟剛剝殼的水煮蛋似的,嫩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泛起紅暈。一件熨得平整的白襯衫裹在身上,搭配一條卡其色休閑褲,手裡緊緊攥着帆布包,整個人透着一股還沒被社會磨砺過的書卷氣,像是個從不遲到、作業從不抄的模範生,幹淨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站在這座歪歪斜斜的小樓前,他擡頭瞅了眼門口那塊飽經風霜的招牌——“野雞科技有限公司”幾個字歪得像是被風吹過八百遍,字迹模糊,透着股不靠譜的味兒。
他心裡不禁嘀咕:這地方,不會真是野雞窩吧?
名字土得讓人懷疑老闆是不是随便撿了個商标就開張了。
不過,站在這破舊的小樓前,季百圓心裡卻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回想幾個月前,他還是個被現實狠狠摔過一跤的失意青年。那時候,他一心撲在考公和考研上,熬夜刷題刷到眼睛紅得像兔子,每天抱着書本和電腦,連泡面都吃出了五星級餐廳的幻覺。結果公務員考試筆試過了,面試卻被刷得連渣都不剩;考研成績出來,更是慘不忍睹,連調劑的邊都沒摸到。
雙雙失利後,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窩在出租屋裡整整三天沒出門,盯着天花闆發呆,連手機響都不想接。爸媽電話裡小心翼翼的安慰反倒讓他更覺得丢臉,覺得自己成了家裡的廢柴擔當。
求職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投了幾十份簡曆,像石沉大海,連個回音都沒撈着。好不容易有個面試,對方一看他沒經驗,二話不說就把他pass了。那段時間,他每天蹲在招聘網站前刷新頁面,盯着那些“急招”“高薪”的崗位,眼巴巴地投出去,又眼巴巴地等着被拒,心灰意冷得差點覺得自己這輩子就該去街邊擺攤賣煎餅。
直到有一天,他刷到“野雞科技有限公司”的招聘信息——“銷售實習生,月薪4000起,五險一金,歡迎無經驗新人”。他半信半疑地投了簡曆,沒抱啥希望,結果第二天就接到電話通知面試。
視頻面試那天,他穿着借來的西裝,緊張得手心全是汗。面試官是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盯着他的線上簡曆看了好幾秒,随口問了句:“會說話嗎?能跑客戶嗎?”季百圓結結巴巴地答:“會……會吧,我能學。”對方哼了一聲,丢下一句“行,明天來上班”,就揮手讓他下線了。
挂了電話,他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拿到了offer,整個人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被老天爺拉了一把,總算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如今站在這小樓前,他回過神來,心想:管它是不是野雞窩,能有個正經工作就不錯了。自己也沒啥好挑剔的,比起在家啃老混日子,或者騎着小電驢風吹日曬地送外賣,這份帶着五險一金的offer已經夠他燒高香謝恩了。
他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膽,然後推開那扇咯吱作響的木門走了進去,腳步輕得像怕踩壞了地闆,生怕一不小心驚擾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機會。
走到前台,低聲細語地說:“您好,我是新入職的員工,我叫季百圓。”
語氣裡透着點小心翼翼,像隻剛踏進陌生領地的小鹿,探頭探腦地打量着四周。
前台小姐姐正低頭刷着手機,屏幕上短視頻的音效嗷嗷叫着,差點把他的聲音蓋得一絲不剩。她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随手往裡頭一指,懶洋洋地甩出一句:“銷售部,找肖野,他帶你。”說完就又埋頭劃起了手機,手指動得飛快,顯然對這個新面孔的到來沒半點興趣,連多看一眼都懶得費勁。
季百圓點點頭,又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攢足勇氣面對接下來的未知。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銷售部的玻璃門,門軸“吱吱”響了一聲,像個年老體衰的老頭兒在低聲咕哝,勉強算是對這個新兵的到來發出了點不情不願的歡迎。
門剛一開,一股怪風就迎面撲來,咖啡的苦香混着野雞牌飲料那股濃得嗆人的草藥味,像個調皮鬼直往他鼻子裡鑽,嗆得他差點打出個震天響的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裡暗想:這地方,果然有點野,跟廣告詞裡吹的“精神抖擻”八竿子打不着,倒像是能把人熏得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