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外，雪落了一地。

天色陰得像塊灰布，低低的雲壓着整座城市，冷得像要把一切吞沒。風卷着雪片在空中打轉，輕飄飄落在樹梢、屋檐，也落在施嘉憶肩頭。

她站在門前，風鑽進衣服縫，涼得刺骨，可她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

“先生，您會不會等我長大？”

耳邊又響起那個少女清亮的聲音，帶着點少年人的天真，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盼頭。施嘉憶閉上眼，腦子裡像放電影，翻出一堆舊事。

戲班後院，油燈昏黃，少女跪坐在矮桌前，低頭寫戲文。筆尖沙沙劃過紙，她一遍遍練，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改，謄寫的故事從最初的稚嫩，到後來的鋒芒漸顯，日複一日，從未懈怠。

那時，她不過十六歲，低着頭咬着筆杆，眉頭皺着，指尖沾着未幹的墨漬，認真得像在跟誰較勁。她老在草稿角落寫“先生”兩個字，寫得輕，像怕人瞧見。

施嘉憶看過，卻從未拆穿。她以為那就是小丫頭對她的敬意，跟戲班裡孩子喊師傅差不多。

她沒往深處想。

十九歲那年，後台燈火亮得晃眼，笪??萍穿着戲服，鳳冠上的珠子叮叮響，眉眼裡還帶着剛下台的興奮。掌聲從台前湧過來，師傅們圍着她誇，說她有出息，前途大好。可她隻是笑笑，擠開人群，穿過亂哄哄的後台，直奔施嘉憶。

“先生。”她輕輕喚着，嗓子軟乎乎的，眼裡盛着光。

“我長大了一些。”

她笑得那麼溫柔，那麼笃定。

施嘉憶愣了下，伸手揉揉她頭發，低聲應道：“是啊。”

那時，她隻是覺得欣慰，覺得這個少年時倔強寫戲的女孩，終于站在了自己的舞台上。

她還是不懂。

“等我再長大一些，就不會有人管我了。”笪??萍又說，聲音輕得像風，“那時候……你是不是就可以答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