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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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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7望着他,視線停在他右臂上,唇瓣一開一合。

“右臂有傷,我記着呢。”果凍搶一步說了,笑得歡,“我夫人牽挂着,我還不得萬分小心。”

487瞪他一眼。

“明日有前來采買的商客要來看貨,我得招待,估計要忙。”果凍說,“若是看得順利,晚上還要和他們吃飯。”

487已經習慣了果凍這每日必不可少的步驟,說:“知道啦。”

“我要是能早些回來,就過來看你一趟。”果凍柔聲道,“若是喝得太晚就不來了,你早些睡,不用等我。”

487點點頭:“别喝太多。”

等回了府,果凍正要熄燭燈,宋德鐘晃晃悠悠地在門口探頭。

果凍瞧着天色:“你今晚不在他那睡了?”

“來您這兒轉一圈,待會就回去。”管家瞅着他笑,“就算我不來,公子也得攆我過來。他心裡記挂着緊,生怕我沒顧上您。”

果凍笑得美滋滋,收了硯說道:“那是我家夫人,叫什麼公子。”

宋德鐘愣了會,笑着狠嗤了一聲。“瞅你那點出息。行了,以後我改口!”

“說吧,什麼事。”果凍靠在椅上,二郎腿翹得自在,“早點說完,你早點回去守着他。”

管家清了清嗓:"您既開口了,那便容老奴插句嘴。今兒您半路叫我取家賬給夫人管着,怕是臨時起意吧?”

“先前想過,但确實是今日才定的意思。”果凍說,“先前他說自己打了胎,我便覺得他是不想嫁我,或是還沒想好,但今日他告訴我孩子還在。如今親事成了,他還留了身孕,那不就是想跟我過日子?我自然得交賬。”

管家支吾了片刻。

“這胎可是他自己要留的。我從沒在這事上要求他半點,他說什麼我便聽什麼。”果凍補充道。

管家不接茬:“那這孩子您打算認嗎?”

果凍被問得差點拍案而起。管家不慌不忙,又問:“若是認他,以後您在西疆還怎麼待?這孩子生下來得管元谏叫一聲親舅老爺,反倒是跟元汝不沾親不帶故的。”

果凍不吭聲了。

想當初自家為官不過二代,爹不過是一介屠戶會些刀槍,靠着元汝的賞識才從地主幕僚混到武官,自己今日能穩坐總督都離不開他的打點。這是通天的托舉之恩,果凍絕不會忘恩負義倒戈元谏,這跟他多喜歡487沒關系。

“如今元老爺這尊老佛活着,嫡庶兄弟倆有再深的血仇都得顧及老爹的面,不敢發作。”宋德鐘早已蹑手蹑腳關了門窗,隻敢埋在他耳邊說,“元老爺都古稀之年了。等哪天沒了這尊老佛爺鎮山,兄弟倆還不得把這天都一分為二了。您帶着這麼個孩子,元汝不敢留您,元谏更不要您,沒了靠山這總督您還坐得穩嗎?”

果凍聽得頭疼,連帶着兩穴發漲。他隻想練幾隊精兵守住這塊疆土,再還了元汝當年的賞識之恩,不想沾染那塊爾虞我詐的陰陽場。他也自知混不明白,一直在各種官宴上離漩渦躲得遠遠的,每次隻找元汝叙叙舊,其餘的一概不結交。

但事總會自己找上門來。他躲着元谏,可元谏沒打算放過他。

“元老爺瞅着身體還硬朗,前不久浔宴時我剛見着。”果凍算着說,“分家起碼是三五年往後的事,這幾年我多留心些機會,眼下暫且不急。”

“但眼下還有另一要緊事。”宋管家環視四周,聲音輕得隻能聽到呼出的氣:“元庶如今能壓元嫡一頭,靠的是當年助聖上扳倒吳王。元庶氏是吳王最恨的人,也是西域萬民最恨的人,您娶元庶氏做正妻,還認下他後代,您這不是自絕後路嗎?”

果凍半個字說不出。

自打公孫氏傍上元庶做了贅婿,這西域由他管的事是一天比一天少。如今他還能牢牢把持兵權在握,靠的大多是西疆士兵非他不從的血骨。

若是民心再失,那他真是氣數到頭了。

“你說的都在理。”果凍靜默許久,扶額苦歎,“但這婚約我逃不掉。元谏那日擺明了是知曉一切,若不是我答應得都痛快,他肯定要搬那些把柄脅迫我。”果凍說道,“況且我如今喜歡他。即便元谏不逼我,我也想提親了。

宋管家壓下他的手。“娶個妻不要緊。大官人妻妾成群,隻要這夫人沒子嗣就站不上一席之地,更沒人會拿他是威脅。”

“可他都懷着了。”果凍滿眼滄桑,“他抉擇了好久才肯留下的。你要我一碗藥給他打了嗎?再娶個二房生兒子?”

宋德鐘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伺候487也有些時日,知道這兩人性情差别極大,但他頭一次在果凍的眸子裡看見了隻有487才有的目光。

眸子像受了委屈似的打轉,含着點潮濕的晶瑩,他差點以為果凍要替487哭一場。

“屬下隻講利弊。”宋德鐘說:“若是遇上進退兩難的時候,屬下也隻能以您為先。進谏是屬下之責,聽與不聽是您自個兒的決斷。”

外頭的風呼呼作響,吹得門吱呀晃個不停。

“你講這些都是别人的難題,和我妻扯不上關系。”果凍聽着門聲轟鳴,不由得心煩意亂。“是我家世微薄沒有靠山,才隻能跟着元汝幹。西疆的民心所向更是上古遺事,如今局面隻是延續他們未了的恩怨。這都是幾十年累成的因果,怎能怪罪到我妻頭上?”

“屬下絕無此意。”宋德鐘服了服,“老奴伺候您二十年,最盼的就是主上将來夫妻和睦,有個安穩家。”

果凍擡了擡手,宋德鐘過去把那吱呀響的門給按嚴實了。

“但眼下難題便這樣擺在這,這孩子一旦生下,您便會隐患重重。趁着如今月份小,對夫人身子的損傷也小,您該早做決斷。”宋管家瞅着他,喃喃道:“老奴說過了,老奴的谏言皆以您的得失為先。您若是下了決心要和夫人破釜沉舟同生共死,老奴非但不攔您,老奴還願意跟您一起去了。”

果凍想了一會,低聲說:“這孩子……我去和他好好講講,隻留在他名上也行。”

宋德鐘瞅着他。“但您是獨子,手握重兵,不能無後。您還得娶個二房,綿延子嗣。”

“我做不到。”

果凍躺到椅上,失神地望天。

“主子,您身家兵權不過是元汝一句任免的事。您身由己嗎?”元汝苦笑道,說:“元汝不會喜歡夫人,您就不能喜歡。您要麼換夫人,要麼把元汝這主子換了,老奴說得還不明白嗎?”

果凍快喘不過氣了。

“您該未雨綢缪了。真到火燒眉毛那天,再找出路就來不及了。”宋管家望了一眼,披緊外袍,“局面就是如此,總督若是尋不到能平息疆民衆怒的人,怕是隻能娶二房。老奴能講的已經都講了,眼下該回去陪公……”他頓了頓,“該回去陪夫人了。”

“别讓他察覺出來你與我聊了這些。”果凍趴在桌上哼唧,“他這今日心情好不容易才好了點。”

“知道了。”宋德鐘笑道,“老奴就是嘴欠插兩句話,怎能招惹了夫人。”

“舉止上也别疏忽了,他心思細,半點異樣都察覺得出來。”

“知道啦,你寶貝他,老奴用心着呢。”宋管家笑道,“臭小子,我伺候你的時候怎沒見你這麼較真過。”

“但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啥?”宋管家一愣,尋思不明白:“怎麼問上這個了?”

“今日定親還是他舅舅提的。先前我問他許多次,他都沒應下來。”果凍說,“但他今日貌似又心情不錯。”

“哎,夫人性子腼腆,你問那麼直接,他哪回答得了。”宋管家笑道,“再者說,你二人從相識以來許多事都發生得太倉促,他又無親父母依靠,孤身懷着孩子在異鄉,猶豫不決是自然的。”

果凍點點頭,應了一聲。

“你可得好好待他。”宋德鐘拍了拍他的背。

“我自然知道。”果凍瞥了他一眼,“那你還勸我娶二房。”

“納妾是無奈之舉。眼下您若是能尋到穩住西疆民心的良助,自然不必行此下策。”宋德鐘說道,“元氏兩兄弟的戰火愈燒愈烈,沒準等不到元老爺咽氣的那天就燒起來了。狡兔都懂三窟的道理,主子您怎會不懂提前留退路的好處。您若是覺得元谏容不下你,那便另尋出路,這天下又不是隻有元氏一家。”

果凍長歎一聲,起身回房,宋德鐘發現他最近的衣裳都穿得講究多了。

“快些養好傷,過一陣子還有獵會呢。”

果凍沒聽進去,腦子裡想的全是那些恩怨。

讓他扔了正妻再娶二房,那真是徒成了依附元汝的行屍走肉,活成這樣不如不活。

可宋德鐘臨走時提了這麼一句,可以尋一個能平息疆民衆怒的人。說起西疆民心,果凍還真想起一個人。

他害怕這個人,光是想起他的名字都怕。

這是個活在梁國子民噩夢裡的名字。它像盤旋在梁國空中二十年不散的幽鬼,于世間遁形,卻穿梭于每個心懷不安者的夢裡。

窗外驟然一聲轟響,一道蛇雷閃過,毫無征兆地撕破夜幕。大雨傾盆,狂風接踵而至,于漆黑的原野上空歇斯底裡地悲鳴。

果凍瞥了眼黃曆,今日六月初十,正是吳王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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