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7下午回了住處,隻覺得犯困,卻睡不着。烤火的下人在廳堂裡忙碌,沒多久房裡便暖融融的。外頭下了雨,他在屋裡聽雨打檐聲。
“公子早點歇下吧。”宋德鐘熄了半盞燈,挂着風鈴:"今日的事都過去了,元二爺已經回京,公子即便想起什麼也得明日再找。"
487點點頭,解着衣裳:“我現在就歇息。您不必在這陪我了,去總督那陪着吧。他臂上有傷,碰上陰雨天肯定不舒服。”
“勞公子記挂着。我也想去,可這小子非說公子小産虧損更要緊,讓我在公子這守着。”
487不自覺地摸了摸小腹。窗外淅瀝不止,他頓了頓,拎起門口的肩披便要出門。
“公子做什麼去?”宋德鐘追上來,護寶貝似的:“外頭下着雨呢,有什麼事叫下人通傳一聲便是。”
“我去看看總督。”487捎上傘便要出門。宋德鐘見狀,緊忙換了衣服,歡天喜地地跟出去。
從宅院到總督府有一街之隔,若是乘車肯定能快些,但487偏要撐傘走去。
春雨的潮氣不悶,吹面拂風哄得人清爽,487一步步跳着躲水坑,聽雨珠墜在傘上叮當作響。這是條去總督府的必經之路,他走得熟悉,不擡頭看也認得。
走過轉角,他看見一把傘角,不是自己的。
“怎麼出來了?”
487站定望去,果凍就站在小道另一側和他對望。透過薄霧,他的眸子溺在雨絲裡,隔多遠都能瞧出裡面的含情脈脈。
巷口的煦風宜人,廊下屋檐細雨,半城煙水半城花。
“你的傷怕雨天。”487先一步邁過去,輕手籠嚴實他的肩披,對望着鼻息相抵:"傷不疼嗎?"
“又沒傷筋動骨,不礙事。”果凍說道,"你出來做什麼?"
487垂下眸,聲音小了些:“去看看你。”
果凍的嘴一下就笨了。
“那……也得回去看,别在外頭看。”果凍拿過487的傘給他舉着,說:"你這身子才是要緊的。小産後氣血兩虧,若是休養不好當真會……"
487突然開口,像鼓足了勇氣似的:“我這胎沒打。”
果凍腳下一滞,487先一步走出傘外,挨了澆。果凍這才醒過來,急忙跟上。
“你不是喝停胎藥了嗎?”果凍大腦發空,追上去問,“藥效不夠?”
“我沒喝。”
“……”
果凍記着,487分明同自己講過許多次這胎已經打了。
這消息如同一記驚雷打在果凍心上。讓他收起躊躇不定,收起此婚非他所願的顧慮,讓他能肆無忌憚地捕捉487的心跳。
他緊了緊487的披肩,伸手撚着厚度。487被攬着,虛倚在果凍的肩窩。
“你跟我一道回去嗎?”487輕聲問。
“對,給你送些東西。”果凍擺正傘,笑問:"你猜是什麼?"
"這我哪猜得到。"487苦笑道。
果凍不松口,還問:"你猜得到。是你寶貝的東西,最寶貝的。我都得親自送去,你想想。"
487聞言一怔,皺着眉,見他笑得眉飛色舞,于是若有所思。後者被盯得不安分,急着問:"說啊,你想到什麼了?"
487遲疑片刻,眯眼苦笑,指了指果凍:"你。"
“我怎麼了?”
487聲音漸小:“你不是說……讓我猜你送了什麼……”
果凍反應慢半拍,等他聽懂時487已經埋着臉不給他看了。487埋進領口裡,聲音悶悶的:“笑什麼! 你不是這個意思嗎?”
“我給你送的宣紙,中原最貴的蠶絲箋。你想哪去了?”果凍後反勁地笑,“你覺得我管自己叫寶貝讓你猜?我可真好意思! ”
487埋着頭不肯出來,露出的半截臉頰鋪了層紅。
“我以為我這嘴都夠莽撞了。”果凍瞧着那半截臉頰,笑眯了眼,“怎麼你調起情來比我還吓人。”
487陡然從領口裡探出頭來,理直氣壯:“誰調情了?不是你說的讓我猜嗎?”
果凍含笑不言。
487今日肉眼可見地心情極好,果凍卻琢磨不出由頭。若說近日的喜事也就成親一件,難不成他真是因為這事高興。
但先前自己分明已經求娶數次,他沒有一次答得痛快。
487瞪他一眼,接過傘:“猜錯就笑我,下回我不猜了。”
果凍不撒手,還是給他打着:“别啊。不笑你了,怪我,我問得不好。”
487不情願地松了手,把傘遞給他。果凍接過傘湊去他耳邊:“下回我就問,除了我之外你最寶貝的——”
487瞳孔一震,猝不及防地從他手裡搶過傘就跑。果凍在後面笑得老大聲,笑一半想起他身子,收了笑,撒腿就追。
“真不逗你了!”果凍追上去,攬回來,“可别跑摔了。”
487從他懷裡掙出來,不給抱。果凍讪讪收手,不甘心似的拽着他衣角走,湊合就當是抱着了。行至院門口,宋管家撐傘來接,果凍貼過去耳語:“從家丁裡拔三十個靠譜的,押我的銀箱過來。”
宋管家怔了一會,瞧着他沒動。
“去吧。”果凍搭着他的肩,“勞您親自跑一趟。”
宋德鐘颔首,從他身後溜出去了。片刻後回來時,果凍已經把那箱蠶宣給他打開試。見487喜上眉梢,他便知道東西買對了。
果凍雖不懂書畫内行,但他總能雇上懂行的人去買,隻要他有錢有心,就不怕行道生疏。
“這紙控墨極好,寫出的字更耐看。”487指腹壓在紙上,滿眼瞧着那紙面愛不釋手:“今日開眼了,蠶箋當真名不虛傳。”
“我府裡還有,晚間叫人送來放這櫃子裡。”果凍骨節輕叩書櫃,挑眉道:“這可不是讓你拿來寫公文的啊。這紙金貴着呢,隻舍得給你私用。”
487收紙的沙沙聲滞了一瞬,風吹箋角,紙沿帶着淡香撲鼻。果凍無聲地接了銀箱,瞥了眼院子裡那三十多個家丁,鎖了房門。487聽見門響,目移過來。
果凍搬了把椅子,蹭到桌邊坐下,指尖敲着木箱,輕聲道:“這箱往後給你管。”
487瞧着這木箱蝕痕密布,都快趕上他歲數大了。“這是什麼?”
果凍擺正箱子,上面拷了三把鎖,他一一打開,登時塵灰彌漫。487瞥了眼裡頭,見那裡堆滿了票契,厚得快溢出來。
“我有兩箱銀,一箱是私錢,另一箱是油水銀。”果凍抽了張紙,給他寫了密碼:“私錢交與你管着。油水銀得拿着辦事,我就不給你了。”
487被塞了密碼紙,掂在手裡如捧斤鐵,雙手也拿不穩。
“背下來。”果凍指過去,“然後扔爐子裡燒了。”
487揉着紙角,盯了半晌:“如今隻是定親。要不……”
“我們不止定親,”果凍拄着臉頰,微風拂面:“還有,我很喜歡你。”
外頭的雨下得靜悄悄的,溫柔地吹來一片葉子,落在窗棂。
“我差了幾十家丁過來守着院子,都是老宋選出的人,個個會武能打,往後他們聽你使喚。”果凍說道,“誰對你不敬或是不好好幹活,可别心軟,趕緊告訴我。”
487颔首,嘟囔道:“這架勢擺的,弄得我像是他們主子一樣。”
“你可不就是他們主子嗎。”果凍湊近了笑,像撿了寶貝似的:“你都跟我成親咯。”
487想起了白日的事,對他說:“果凍,今日你真不該順着我舅舅答應要舉薦我。我倒是想全心站你這頭,但他若是要求我借這官職做點什麼,我不敢不從,到頭來還是給他害你的機會。”
果凍狡黠地笑:“有我在這呢。”
487尋思了一會。
“得空了再跟你講,待會要練兵了。你就記着有麻煩同我講,在這地盤上元谏騎不到我頭上來,我不怕他。”果凍咳了一聲,披上外袍。